爷爷和他的鸽群

媒体:原创  作者:丁利
专业号:丁利
2009/5/12 17:18:32

我指着老宅屋檐下的鸽窝,问大娘:“咱家的鸽子养多少年了?”大娘瞅瞅我笑了:“小日本子倒台子那年,你爷爷就养了鸽子,到现在六十多年了,你爷爷都走二十五年了,可这群鸽子从没离开过咱老丁家!”

春天,明媚的阳光洒满了大院,也照耀着老宅屋檐下一排排木制的小窝,鸽子有的趴在窝里安祥的入眠,有的在屋顶上走来走去,有的在院子上空优美的盘旋……

目视着老宅上空展翅的鸽群,我忆起了我的爷爷。一位正直、倔强、善良、有思想的老人。

我常和父亲说:“您和大伯老哥俩的头脑没法和爷爷比。爷爷办事果断,不像您那样犹豫,也不像大伯那样拖拉;爷爷办事大有主见,不像您那样软弱无助,也不像大伯那样目光短浅;爷爷人缘极好、爱好广泛,不像您那样只会舞文弄墨,也不像大伯那样只会锄田抱垅……”

我说这些话时,言外之意是父亲这辈人不如上辈人,但大伯和父亲老哥俩听了总是一点不生气,倒冲我笑笑,因为我说的是实话。

不服不行。比如说养鸽子这闲情逸致,你们哥俩有吗?比如说种各类蔬菜,你们哥俩有那个水平吗?

爷爷在我心中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爷爷一生就哥一个,八岁那年从怀德县逃荒来到通榆,十七岁和奶奶结婚,生下两儿两女,把根扎在了北大荒。

六十年前,爷爷在老宅处先是盖了两间厢房。他喜欢小动物,当年在邻村亲戚家要了一对鸽子,还有四只雏鸽,一并带回家来。在屋里一把米一勺水把雏鸽一点点伺候长大,然后再放在院里。在厢房的屋檐下搭建了几个小窝,在院心放一口大锅,里面盛满了水,鸽子渴了就站在锅沿上喝水,在地上木槽里放上高粱粒,给鸽子食用。这么好的待遇,鸽子一下子迷恋住这个家,也和爷爷产生了浓厚的感情。

爷爷凭他的威望,在屯里当了多年的行政组长,不仅要调解村民纠纷,为民解难,南来北往挑挑做生意的,甚至是要饭花子,路过这个屯,吃饭、住宿大多在我们家。久而久之,村里的大人孩子就主动为其引路:“到老丁家去,前面落着鸽子的房子就是。”

小的时候,我总在爷爷家十天半月的住。爷爷冬天戴个小毡帽,总好站在外面静静的观看屋檐下栖息的鸽子。逢铺天盖地的大雪,爷爷就在院心扫出一块黑地,把金黄的玉米粒撒上去给鸽子食用。尤其是夏天,爷爷头上顶着草帽,肩扛一把锄头,锄钩上常常挂个小筐儿,慢悠悠地向老宅东南角那片柳林走去。柳林旁边有我家一块菜地,种着西红柿、黄瓜、香瓜、以及芹菜、辣椒、豆角、香菜等等,品种齐全,绿油油的飘着菜香。我和三哥到柳林捕鸟时,为追一只受伤的鸽子,踩倒一片柿子苗,我爷爷立起一双威严的眼睛,吓得我和三哥连晚饭都没敢上桌吃。

爷爷去菜地,总有几只鸽子伴随他,在他头顶很低地飞来飞去,有的甚至落在爷爷扛的锄头上,爷爷从不伤害鸽子。有的三三两两落在菜地边的草棵里,“咕--咕--”的鸣叫着,好像怕爷爷寂寞在为他唱歌。

那年,我大伯家的大哥结婚,伴随着一串迎亲的鞭炮声响起,这阵容庞大的鸽群在屋檐上呼的带着风声被惊吓飞远,一天都没有回来,爷爷有些担心。日落时,他戴着草帽,手拄锄头,在外面静静等候着,天黑下来,仍不见鸽子的影子,这下爷爷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摸黑向东南的菜地走去。来到菜地,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爷爷的眼泪顿时唰地流淌出来:只见那一百多只鸽子都围在菜地四周,扬着脖子,瞪着圆圆的小眼睛,静听来人的脚步声。当发现是主人后,顿时“咕咕咕”叫声响成一片,似乎在欢迎爷爷的到来。一只白膀白脖的老鸽子率先向爷爷头上飞来,爷爷顺势向家走去,鸽群立即忽啦一下全飞了起来,跟着爷爷缓缓地飞回了老宅,一一钻进窝里。爷爷捋捋胡须笑了,这才安稳地回屋睡觉。

爷爷虽然没说,但那个晚上爷爷肯定会梦见那飞起飞落的鸽群。

从那以后,爷爷严格规定:家里再办喜事或者逢年过节,谁也不许在屋檐下放鞭炮,放鞭炮一律到大门外去放。

一个远方的亲戚来串门儿,要抓两只鸽子杀了炒咸菜解解馋。爷爷气哼哼地捋着胡须怒骂:“你小子要敢动我鸽子,我就敢去扒你家的炕。”吓得那个亲戚直吐舌头,再也不敢言语了。

1982年冬天,农历二月初五,七十八岁的爷爷走完了他的一生。

那天很冷,奇怪的是房檐下的那些鸽子,都窝里窝外“咕--咕--咕”地叫个不停,没有一只飞走飞远的。夜里爷爷咽气的时候,那群鸽子一起悲叫,此起彼伏,伴着我们后代的哭嚎声。第二天,爷爷的灵车起动时,那鸽群轰然而起,跟着爷爷灵车的上空“咕--咕--”地叫声一片,惊天动地。跟随到二十里外的坟茔地,鸽群落在不远的草地上,一下静了下来,一个个都竖着小脖目送着爷爷的棺木入土。

当我们离开坟茔地时,那群鸽子又忽的集中到爷爷的坟头,一边用爪子刨着冰冷的黄土,一边齐声哀鸣……

那天晚上,鸽群很晚才归家。一周后,竟有几只老鸽子不吃不喝死去了。我想:那一定是鸽子思念主人,怕爷爷孤单,追随而去了……

大娘告诉我:“鸽子也有老的时候,一代又一代,一茬又一茬,始终舍不得离开咱丁家的门!”

“这说明什么呢?”我好奇地问大娘。大娘笑了:“鸽旺人丁旺,咱丁家一代比一代强呗!”

凝视爷爷留下的鸽群,我在想,对子孙后代来说,这可是一笔生动、鲜活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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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说两句
刘伟于2009/5/13 10:33:38写道:
喜欢丁大作家的作品,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有灵性的鸽子让人好感动!
包大夫于2009/5/12 19:53:27写道:
  老人的精神实在可贵,值得后人学习。小动物是有感情的,让我们都来关爱动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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