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 州 读 水
王海峰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是佛家的偈语。我不知道这里的“弱水”是不是今天所说的黑河,但从历史文献之中,我们知道远古的黑河泛称“西海”,是一条波涛汹涌、汪洋恣肆的大河。自春秋时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开启了文明的辉光,一晃就是数千年时光,河西走廊也依次经历了游牧文明、农业文明至工业文明的洗礼,黑河不再是春秋的黑河,生态也不再是春秋的生态。然而,数千年来,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始终依托黑河,始终离不开黑河。
甘州是水带来的城市,水是这座城市的深厚底蕴。
弱水三千出祁连,北走千里入居延。黑河全长821公里,流域面积14万平方公里。在戈壁、大漠包围的河西走廊,这一条水脉,就是河西人的生命线,是张掖绿洲和额济纳绿洲的血脉和乳汁。有水,才有这片苍凉大地的生生息息,繁衍不止,充满生机。这条河流,就是流泻在河西大地的一卷长书,轻盈灵动而舒展流畅。读着这样的河流,这样的水,我们心旌激荡,除了感恩依然还是感恩。
水是政治经济的命脉,也是千古情怀的源泉。读水,其实就是读历史、读文化的积淀。有史为证。西汉初年,汉武帝设河西四郡之一的张掖郡,名曰:“张国臂掖,以通西域”,意味着把张掖作为了打通西域的经济命脉。随后,汉武帝采纳边防大将赵充国“兵农结合,戍兵屯田”的建议,把数万关中百姓迁到千里旷野的河西,开始了河西历史上最早的农业开发。西汉末年,五胡十六国战火纷扰,天下不安,唯河西仓禀充足,兵强马壮,在西北“独安”,各地“避饥荒者,归之不绝”。唐代时,陈子昂奉命巡查河西,向武则天的上书中称:“河西不出数年之间,百万之兵,食无不足,而致仓禀既实,边境又强,则天敌所临,何求不得。”这些历史的记载,足以说明黑河对张掖农业开发的意义。正是因为得黑河水之利,张掖有了“金张掖”的美誉,成为历史上通往西域各国的咽喉要道、丝绸之路上商贾云集的重镇、西北大地上的“塞上江南”。
黑河给了甘州及黑河沿岸的地方太多的润泽,如果溯流而上,我们几乎可以清晰地读出甘州文明渐进的一个粗线条脉胳。在远古时期,甘州是九州中的雍州之地,西周时期戎、狄两族游牧,春秋战国时,月氏人繁衍生息,秦时为匈奴右地,汉武帝时设河西四郡,张掖开始有了建置。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甘州以地处丝绸之路中段的优越地理位置,成为中西文化交汇的重镇,这片沃土上留下了丰富多样的历史文化遗迹,皇家寺院大佛寺、千古城池黑水国、隋代木塔、唐代钟楼、明代粮仓、清代总兵府等名胜古迹遍布城区,保存完好,为今日甘州积淀了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黑河水也造就了甘州“连片苇溪、半城塔影、遍地古刹”的水云之乡。黑河的地下径流汇聚这里,形成了苇溪连片、山光倒映的水韵之城,这种天然湿地风光,在西北内陆的确是独具魅力的。每当我行走在黑河湿地,立足在新建的滨河新区,看着湿地建设的宏伟规划一点点浮现,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欣喜和感激。短短几个月时间,建设者们拼着一股子劲,创造了甘州建设史上最辉煌的记录,把一片片分割的七零八落的湿地连成了一片壮观的画面,而这一画卷还正在徐徐展开—碧波荡漾的人工湖、赏心悦目的会展中心、环境优美的宜居商住区、贯穿三万亩湿地公园的栈道马道、西北最大的连片芦苇池和荷塘……如今,在湿地公园,澄碧的水面、摇曳的芦苇、翔集的候鸟,已经处处可见。所有这一切,都在无语述说着如庄子描述的梦境:“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有传说云,道家创始人老子沿黑河北行,从居延“骑青牛入于流沙”。传说仅仅是传说,但老子以水喻“道”那句名言却让人念念不忘:“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简洁八个字,却包含着一种关于自然、人事的玄妙道理啊。水,滋生万物,又包含在万物之中,它无处不在,无处所不至,其大浩如烟海,其小细若尘埃,在方为方,在圆为圆,在美为美,在丑为丑,包容一切,又为一切所包容,无形无味,却又可变化出千姿百态无穷滋味。故老子曰:“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回味历史、思考现实,我们生存所需、生活所依、发展所赖,哪一样不若水的昭示?
富足的水才有富庶的城市。千古黑河流到今天已经疲惫不堪,有一个让水源休养生息的词叫“涵养”,今天的黑河湿地保护工程,实质上也是为了涵养水源,让甘州及黑河沿岸的人民生存发展所依赖的一河之水,积蓄更多可持续发展的能量。
(作者为甘肃省张掖市甘州区政府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