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到那里,完全是因了友人的安排,事先没有丝毫的了解,也不存在任何的企盼,感觉自己仅仅是在走向一个平常的所在。甚至,当友人在路上介绍它古时曾被称作“少海”的时候,作为一个久居海边的人,我确是有些不以为然了。这般心态,很快就被闯到眼前的景象湮没。我看到了水,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芦苇荡。水漾漾地,像一条淡绿飘带,被密密的芦苇抚摸着,轻柔而又灵性,安静但不呆滞。水波泛起,芦苇们迎风起舞。居住海边的日子,一直感觉自己像一滴水;而在这里,我更向往的是成为一株水中的芦苇。一次次想到那个叫做梭罗的人,想到他笔下的瓦尔登湖,想到干脆把自己从此留下来,什么也不要带来,什么也不想带走,只是就这样一个人留下来,留在这水这苇丛之中。
她有一个响脆的名字:马踏湖。相传春秋战国时期,齐桓公经过南征北战,最终击败各国诸侯。一日,他在桓台的起凤镇这一带会盟各国诸侯,众诸侯唯恐落入齐桓公圈套而率大军前来,这片平地被马踏成湖,故名曰“马踏湖”。历史好像在开玩笑一样,曾经的战乱之地,如今成了一个风景秀美的所在。马踏湖与其它湖是不同的。她既不小巧,也不浩淼,近百平方公里的湖区,被纵横交错的沟河分割开来。十几个村落、约几万户人家,很随意地嵌在湖边,藏在苇荡与绿树丛中。横七竖八的小船,则悠闲地停在门前或桥下。因了芦苇的存在,这里的水变得含蓄。水与芦苇若即若离地牵着手,在风中遥相呼应。湖民们在这小桥上来来往往,撑着小船探亲访友、生产劳作……
小桥。流水。人家。房在湖边立,船在门前泊,一道道节制的水,还有大片大片无拘的芦苇,构成了画面一样的情景,让人心里忍不住藏了一个激动。
与我们同行的船家是一位朴素的老人。竹篙在岸上轻轻一点,“溜子”便倏地窜出了好远。我们端坐小马扎上,听船家的絮絮叨叨,看水,看着两侧芦苇裸露水中的根。在这样的时候,可以随便地想些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必去想,所到之处,低头是漾漾的水,抬头是密密的芦苇。船缓缓地行着,这样或那样的心事都渐渐地抛在了船后,沉到了这湖底。此刻的自己,成了一个幸福的存在。
水有些深邃,有些不够清澈。水面平整得像柏油马路。在这里,我才真正理解了“水路”这两个字。我们这是真的在走水路呵,水上的路。船家说,马踏湖共有两千多条河道,交织成网,蜿蜒成数百里的水路。倘若没有向导引路,游人大多会被搞得晕晕乎乎,不辨东西南北。湖中的水路或长或短、或窄或宽,不管如何地纵横交错,水路之间都是相通的。常常是芦苇挡在了面前,水也行到了尽头,正是无路可去的时候,只需竹篙在水面轻轻一点,眼前可能就出现座座房舍,闯入了别一番境地。
理解马踏湖,从水开始,到水结束。至于无边的芦苇,好似从心底旁逸出的思绪,葳蕤,且充满了灵性,它会跟你娓娓讲叙一个又一个关于水的故事。苇花飘散,那是水的纷纭心事。还有亭亭的荷,一段藕节就是一段长长的往事,她们沉默着,她们不肯说出口。
在湖边,我见到了那些久违的农具,它们与我的乳名散发着同样的气息。水磨。石碾。木推车……像一支童年的歌谣,亲切,且让人温暖。在这些农具的旁边,湖民正紧张地劳作着。一个老人正在纺纱,一种简单而又机械的劳动。我看到了她的皱纹,看到了她的安详的神态。我犹豫再三,掀起她身边的锅盖,看到了里面的干粮。那是老人的午饭。在石碾旁,年轻的母亲正与年幼的孩子在推磨。他们是游人,他们在以游人的身份体验劳作。仅仅是体验。也许,年轻母亲记忆里的石碾,将是她的孩子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他正在快乐地推着石碾。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石碾声声,声声都响在了我的心头。那是关于童年的乡村记忆。
不必这样或者那样的文化阐释,马踏湖仅仅是作为自然形态的景色,已经足够。
我也说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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