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天目山路一直往西,过紫金港路,于浓密的绿荫中露出一角青灰色砖墙。砖墙连着一座形似“UFO”的“巨蛋”形建筑,傲然屹立于绿波之上。这便是中国湿地博物馆,位于西溪湿地东南角。
从紫金港路“西溪天堂”的入口处径直向里走,绕过广场中心一个浑圆的喷水池,你会看到一处五十米左右的长廊。青石板铺就的长廊,曲径通幽,左侧有倾泻而下的碧水,水花飞溅,雾一般的水汽扑面而来,在炎夏的城市边缘,隔出一个秋意的世外桃源。长廊的尽头,是博物馆的大门。
五十一年前的夏天,新中国第一个专业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在北京竣工落成,紧随其后,全国各地的专业博物馆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如今,仅杭州城的专业博物馆便不胜枚举:丝绸博物馆,茶叶博物馆,南宋官窑博物馆……这些都是杭州人耳熟能详的,那些还未完全普及的专业博物馆就更加名目繁多了。一百多年前,穿梭于清河坊的太太小姐们不会想到,一旦被搬进展示厅,她们身上穿着的都锦生,茶碗里泡着的西湖龙井,便都不再仅是一匹缎子、一撮茶叶,更是一种杭州文化。
这一次也一样。
2003年,一场前所未有的湿地综合保护工程,让曾经不堪重负的西溪焕颜新生。紧随其后,把湿地搬进博物馆的想法被提上日程。一方面,人们需要一个平台,去系统、全方位地了解湿地和它的一切。另一方面,把湿地搬进博物馆的举动也为了提示湿地的日渐减少,特别在现代城市环境里,湿地资源显得弥足珍贵,人们需要重视对这种城市绿肺的保护。
“中国湿地博物馆”应运而生。
来自日本的建筑大师矶崎新设计的清水混凝土墙馆身,以及“绿丘”式馆内建设方案获得青睐。从矶崎新大师设计图稿中“走”出来的中国湿地博物馆,由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和挑高40米的观光塔组成。主体建筑被绿色植被所覆盖,馆内随处可闻淙淙水流,充分传达出“湿地”主题。博物馆入口处为“序厅”,通过八面触摸屏详细介绍了什么是湿地以及湿地的分类。序厅告诉我们:水,水成土壤,适水生物是湿地的三大要素。
——依水而建的中国湿地博物馆,注定是要讲述一段水与人类的故事。
复原
将标本与场景结合的陈展手法,最早见于自然科学类博物馆。因具有形象、科学、直观的特点,后来逐步应用于历史类、民俗类、军事类等博物馆,发展到今天已成为博物馆广泛运用的一种陈展形式。
“这片落羽杉林就跟我家门口的一模一样”
走进序厅不久,可看到一大片“树林”,参天蔽日。如羽毛般的“树叶”丝丝缕缕,林中的鸟儿成群结队——这是美国落羽杉森林沼泽湿地的场景复原。今年2月份,一位前来博物馆参观的美国老太太见此场景,激动地叫道:“这片落羽杉林就跟我家门口的一模一样!”老太太住在美国南部,家门口就是一片湿地。“落羽杉的树叶跟羽毛很像。一到秋天,绿叶转成红色,像满树的火烈鸟,非常漂亮!”老太太兴奋地给身边人讲解,“那些在林中追逐嬉戏的鸟叫林鸳鸯。它们在落羽杉的树洞里栖息,在树林里活动。有五彩斑斓的羽毛。”
离落羽杉森林沼泽湿地不远的,依次是非洲维多利亚湖泊湿地、印尼红树林湿地、南美亚马逊河湿地……采用的当然都是场景复原的表现形式。博物馆顶部,阳光透过菱形网格玻璃射进来,照在湿地的丛林间,鸟鸣夹杂着水流,栩栩如生。据说,博物馆从2009年11月2日开馆至今,先后接待过非洲、印尼、秘鲁等国的客人,面对这一片片复原的湿地,外国客人们纷纷对着讲解员竖起了大拇指,俨然在异国重回了故乡。
收藏
位列博物馆三大基本功能之首。公元前三世纪,托勒密王朝在埃及修建了一座专门收藏文化珍品的缪斯神庙,被公认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博物馆”。博物馆一词,也就是由希腊文的“缪斯”(Museum)演变而来的。
“藏”一段水边的秘密
在湿地边,逐水草而居的人们有他们特殊的生活方式。从交通工具到饮食习惯,甚至穿衣打扮,都与他们赖以生存的“水地”密切相关。在外人看来,这些奇特的习惯已经形成了一种特异的文化,神秘莫测。
在中国湿地博物馆的序厅,这些文化被揭去神秘的面纱,大屏幕配合实物展示,向你娓娓道来。
小船悠悠,这是澳大利亚毛利人湿地生活的写照。而秘鲁乌罗人则崇尚芦苇文化。他们用芦苇搭建起浮岛及岛上的住房和瞭望塔,编成船只。序厅中央,巨大的芦苇船煞是夺人眼球。在芦苇船的对侧,莫西人的唇盘文化塑像则令人惊讶不已。莫西人居住在埃塞俄比亚奥莫河岸湿地,他们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在过去的年月里,当面对强敌时,莫西女人用自行毁容的残酷方式吓退对手。此后,年满18岁的莫西少女都要用利刀把下唇和下巴割开,在下唇上镶一个大大的陶盘。如今,佩戴唇盘已经成了莫西女人勇敢和美丽的象征,只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舍得把它取下。
序厅西南角,有一件质地奇特、做工精细的大褂,底下还摆着一双用同样材质做成的靴子。这套特殊的衣物出自一位赫哲族百岁老人之手。赫哲族生活在东北三江平原湿地,是我国北方唯一以渔猎为生的少数民族。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为赫哲族人提供了丰富的淡水鱼,他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以胖头鱼的鱼皮为缝线,大马哈鱼的鱼皮为主料,做成衣物。再用鹿皮剪成云纹和野兽进行装点,最后用野花汁给衣物染色。一件鱼皮衣服,要用去20多斤重的大马哈鱼。如今,橱窗中鱼皮衣物的制作者已驾鹤西去,这件颇具特色的手工制品作为不多的证明,证明着三江平原湿地边一个“鱼皮部落”的存在。
追溯
不仅仅是重现一段历史,更是站在人类学的高度,解读并见证某一群体或某个时段的发展,这也是现代公共博物馆功能的新延伸。
90年前的西溪,你见过吗?
中国湿地博物馆的二楼,有一个专以西溪为主题的展厅。西溪厅的设计颇具匠心,青灰色的砖墙,原木色的古门,芦白柿红,桑青水碧,蛙鸣鱼跃,夹道溪流有声。置身其间,仿佛真的步入蒋村水乡。芦锥几顷界为田,一曲溪流一曲烟——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西溪盛产旱竹,西溪人将其种满屋前屋后,一场春雨过后,旱竹破土而出,“雨后春笋”就是对这一景象的最好描述。人们将新鲜的嫩笋壳用来喂鱼,老的部分则发酵成肥料养鱼,这便是西溪人家的“竹基鱼塘”。除此之外,聪慧的人们还将根基繁茂的柿子树种在鱼塘旁边,起到加固鱼塘、防止泥土流失的作用,有人将这样的地方也称为“柿基鱼塘”。
向前走,忽然就转入了一处有着橘色灯火的农家小屋。四方的木桌上盛着四碗热气腾腾的菜:南肉竹笋、鱼头豆腐、生爆黄鳝、清汤鱼丸。这是蒋村的四大名菜,家家户户都会烧。扎着蓝底小碎花头巾的主妇,将葱姜放入热油里爆香,然后把切段的黄鳝入锅爆炒……主妇在灶台上忙得不亦乐乎,没多久,一桌待客的好菜就上了桌。小屋有干净的木制墙壁,上面是蒋村人用竹条编织而成的鱼篓和小花篮。鱼篓呈喇叭形,将它逆水固定在河中事先打好的桩上,鱼儿逆水奋进,一下子便钻入篓中。小花篮的制作要追溯到70年前,西溪包建村一带的农民为了贴补家用,用竹条编成花篮卖给商家,商家将其出口到日本,西溪小花篮逐渐扬名,成为这一带有名的手工艺制品。小屋的另一面墙上,挂着西溪人打鱼时穿的蓑衣、戴的斗笠,都是用竹藤编制成,另有两张竹编的小椅静静地倚墙而立……
“我好比鱼儿漏网,急匆匆逃入海洋。愿只愿遇难呈祥,从今后稳步康庄……”别了农家小屋,远处传来几声昆曲的吟唱,镶嵌在静谧的流水中。抬头一看,前方正是一座戏台。石砖搭就,两边竖起两根大柱子,上书一副对联:和风吹绿竹,清韵入朱弦。眼下唱的是《十五贯》,这是西溪一带脍炙人口的曲目,半个多世纪,经久不衰。
昆曲唤醒梦中人。再往前走,是一面大大的照片墙,我方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所见所闻竟全是在博物馆的一方天地里。那些鱼塘,那些农家院落,那秀美的灶台女子,可口的饭菜,字正腔圆的唱词……原来都是在“西溪厅”的展现。这种“无围墙”的展示方式恰是生态型博物馆最动人之处。
追溯西溪的历史,那些旧影只能从相片中去寻觅。“记忆中的西溪”便是那面大照片墙的主题。那些泛黄的老照片,记录了上世纪20年代的西溪:人家、河道、埠头、花坞,秋雪庵、金莲寺、留下茶市街……这些旧影,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也都不知道。导游说,每次带杭州本地人来到照片墙面前,原本还说着普通话的队伍立即乡音四起,老杭州人激动而又仔细地辨认照片,“呀,我外公家好像就住这一带”,“那是不是你婆婆家先前的住地?”
一旦把记忆搬进展台,“家天下”便成了“公共”的天下。无论是帝王府第,还是曾经的西溪。
多重
鄱阳鸟,知多少?
一二三,站好了吗?保护湿地游戏,你玩过吗?
流传于民间的一句俗语,被搬到了“鄱阳湖畔”。鄱阳鸟,知多少?——飞时遮尽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简短的一问一答,形象地勾勒出鄱阳湖湿地的飞鸟之多。白鹤、灰鹤、大雁、东方白鹳、闺秀鹤……它们隐秘地栖息在鄱阳湖畔的芦苇丛中,春去冬来,迁徙往返,腾空而起,竟是那样的遮天蔽日。
——博物馆的“中国厅”同样采用了“无围墙”和“复原”的展示方式。鄱阳湖的一草一木和成群结队的鸟儿们被“搬”到这里,芦苇荡的水流,夹杂着鸟儿的鸣叫,幽静空灵。漫步湖边,恍然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人间好景。“鄱阳湖”的对面,是广西山口红树林,参天的红树林脚下,有环形水系,水系里有著名的“美人鱼”——儒艮。此外,三江平原湿地、新疆巴音布鲁克湿地、塔里木河胡杨林湿地、上海崇明东滩湿地、哈尼梯田湿地等,都以“无围墙”的方式在“中国厅”展出。别过了鄱阳湖,蓦然发觉已经置身于大片的胡杨林中,那种感觉,一日千里,唯有惊喜。
“中国厅”一角,有关湿地的古诗辞赋密密麻麻:“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人类文明的起源大多与水系相关,诗人的才情也往往被一池水所唤醒,对水地的吟唱便绵延至今。在“湿地与人类厅”,关于湿地与人类文明起源之说,则通过“诺亚方舟”、“楔形文字泥板”、“陶制牛偶”等或故事或实物的方式缓缓道来。
一二三,站好了吗?
“赞同的站左边,反对的站右边。一二三,你们站好了吗?”——站好后,请耐心等待10秒,大屏幕会统计出本次投票结果,同时也显示总投票结果。这个结果,表达出你对湿地重要性的认识和看法。
这个供公众互动参与的投票台设立在“湿地与人类厅”。硕大的屏幕前是两块感应区,分“赞同”和“反对”两个态度,涉及的问题包括:你同意开发部分湿地建设高税收的工厂吗?你赞同改建一部分湿地开发房地产吗?……站在能代表你态度的感应区就行了。数据统计完毕,大屏幕上会就刚才的问题进行简短的利害分析。
事实上,博物馆不仅教育公众,也教育着决策部门。过去的展览会和研究通常较重视有形物品,而现在,博物馆需要引导人们更多地注意无形的价值观。作为一个自然生态类博物馆,对象是目前日益减少的湿地资源,中国湿地博物馆自然被赋予了这样更为神圣的职责。
保护湿地游戏,你玩过吗?
有很多垃圾正在往下掉,你要快速地通过鼠标去移动垃圾桶,接住这些垃圾,让它们不至于落到水里去,拦截垃圾袋数量越多,得分越高。分数达标,晋升下一等级。
博物馆的“湿地与人类厅”里,每台电脑都有各种各样的保护湿地小游戏。垃圾拦截、垃圾移除、清理水质、植树造林……“孩子们最喜欢这里。每到这里,总是欢呼雀跃,一下子散开,排队玩起了游戏。”导游说。
除此之外,博物馆的每个大厅都设有“互动区”。
“把手放在你需要了解的展品上方,大屏幕里就开始讲述这件展品;移动杠杆,到你喜欢的图片面前,黄色指示灯变成红色,屏幕里就开始播放与这个图片相关的故事;选出三幅相同的画面,就进入了与这个画面相关的那段历史。图上两块湿地有哪些不同之处?用一分钟的时间把这些湿地碎片进行拼图……”导游说,孩子们不喜欢枯燥的讲解,对互动的方式极为感兴趣。
寻找一个载体去寓教于乐,中国湿地博物馆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