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身边

媒体:原创  作者:巩固
专业号:飞笔
2009/8/27 8:48:33
纪实文学  巩固
 
在  将  军  身  边
——通榆籍战士王金才军旅纪事
 
 
1987年7月,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了三集《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书中辑录1959年至1965年期间授衔的10位元帅、10位大将、57位上将、177位中将和1359位少将的简历和照片。这些将帅,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南征北战,英勇奋斗,为中国人民武装力量的创建和发展,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做出过重要贡献。其中有些人虽已作古,但其英名和业绩永存人间;有些虽到暮年,却依然在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呕心沥血。毋庸讳言,也有极少数犯了错误,走向人民、革命的反面。可无论怎样,他们还留在后人要读的历史里。
  本篇所要叙诉的,是一位少将和通榆籍战士的故事。如果你看过电影《保密局的枪声》,电影里的故事,就是这位少将当年战斗历程的再现。他,就是《名录》第三集第149页作介绍的陈福初少将。
  他于1913年出生于湖北省黄陂县,1930年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1931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5年由团转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四方面军部指挥部无线电台警卫排译电员,红四方面军二局二科代科长,军委二局二科副股长、股长、副科长,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汽车队政治指导员,军委二局政治处汽车队政治指导员,军委二局政治处组织股股长、总务处处长、训练班主任、局办公室主任。解放战争时期任晋察冀军区二局副局长,中南军区二局副局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南军区二局局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三部六局局长,三部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三部政治委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是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1978年3月,从通榆县苏公坨乡华安村走出一位魁梧、高大、英俊的青年,穿着一套崭新的军装,登上了南去的专载新兵的列车。
他叫王金才。入伍前,是生产队的会计;入伍后,到北京总参三部当兵,在部队机关工作。金才到了部队,没有忘记乡亲的嘱咐,没有忘记小时立下的志向,一定要为国家和人民做出贡献来。到了军营,他刻苦学习,努力工作,拼命训练军事技术,各个方面都十分突出。
1980年5月,北京已是春暖花开。一天,金才正在操场训练剌杀,浑身都湿透了。从场外来了几位首长,到教导员身边说了几句,教导员便高声喊到:“王金才出列!”王金才迅速地来到这些人身边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随后又响亮地说了声:“报告,上士王金才前来报到,请首长指示!”这些人上下打量着金才,不住地点头。然后就走了,金才疑惑不解。
第二天早上,机关首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通知他去给首长当贴身警卫。原来昨天来的人是最后一次组织考察,组织上已经秘密考察王金才一年多了。金才凭着他出众的仪表、卓越的表现,千里挑一被选为首长的警卫。
王金才从此贴在那位首长身边?精明的读者,您一定知道了。
  在首长身边工作,真是又简单,又细致。除了保护首长的安全,还要把首长看过的文件清理好,放到保密柜子里。
本文前边已经说明,陈将军是搞秘密工作的,所以关于首长具体做什么工作不便与读者直叙,但可以简要介绍,陈将军所负责的是世界各国的军事情报。
有一天,将军看着电视里正在播出柬埔寨与越南打仗的新闻,他对王金才说:“按现在情况,面对越南的侵略,柬埔寨几年也打不赢,没有中国的帮助不行。”
他说完不几天,中国就教训了越南一下,只出兵十六天,柬埔寨就没有一个越南兵了。
    王金才从此更加注意到,老将军的心里,装着的是一盘世界军事的“车马炮”,是一颗颗事关命运的“将士相”。老将军用敏锐的思维、明了的态度、果断地言行培养、教育着金才这些“兵卒”。
到首长身边仅一年,金才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金才荣耀地说:“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陈将军已经七十多岁,但还不停地下到各大军区检查、视察工作,给部队的官兵做报告,讲形势、讲策略、讲备战,特别是军事保密工作。
1984年,陈将军陪同伍修权副总参谋长到新疆伊犁视察。在伊犁口岸国门不远,有一座二、三十米高的瞭望塔,上去要登九十多个台阶。伍修权副总参谋长在警卫员的搀扶下,登上了塔顶。陈将军其实身体不太好,但他见到伍总参谋长已经上去,他也不示弱。对金才说:“来,咱们上去。”说罢就脚蹬台阶,开始上。金才说:“还是别上了。”将军说:“你想让我丢面子?”金才仿佛看到,当年的将军绝对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硬汉。于是他用力扶着将军,上到了塔顶。两位浴血奋战的老将军,望着中苏两国边关的和平景象,放声大笑。
金才想:伍修权将军当年曾在联合国大会上大骂卖国贼的情景,与现在有多大的反差啊!
   这天下午,将军在部长小礼堂作报告,他讲着如何搞好部队保密建设问题,台下的同志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陈将军突然说:“散会!”大家异常奇怪。只见将军的目光盯在会场后面的侧门。金才警觉地迅速来到将军面前。将军对金才说:“你去看一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金才到了侧门口。原来,部队的人正在盘问一名外国籍黑人。驻防在茫茫戈壁中的部队,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美国黑人呢?金才看了一会儿才知道。这黑人原是请来安装卫星导航系统的美国专家,就在会场附近工作。他说他饿了,想进屋找点吃的,而他突然的举动,在开门探头的瞬间,被将军鹰一样敏锐的眼睛发现。
作为我军最原始的保密专家,这件事对在场的人是绝好的保密教育。
这次到新疆还有一项活动,就是参加纪念毛泽民、林基录、陈潭秋等老革命家遇难四十周年。在同机返京时,毛家活着的亲人毛岸青的夫人邵华正坐在将军和金才的身边。将军不停地打听毛岸青的身体状况。邵华说:“平时还可以,就是一到春天,总是犯毛病。”王金才与邵华也从《我是韶山的红杜鹃》为题唠起喀来。金才说:“我从中学课本里看到这篇文章,很感人啊。”而邵华却说:“毛家对中国革命的贡献,没有谁能相比,他家的命都献给了中国人民。”金才心里默默地记着这沉重的字字句句。
北戴河,是中央领导同志经常召开高层会议的地方,有一处建筑与北京的人民大会堂十分相象,也被称人民小会堂。它周围许多别墅,是中国高官休息疗养的地方。
这一年,金才随同陈将军来到北戴河东山之东山坡别墅。
在别墅不远处,有个叫鸽子窝的地方。在鸽子窝南侧,就是当年毛泽东主席吟诵著名之词《浪淘沙·北戴河》的地方。这地方既可以观海景,又可以看日出。
有天一大早,天下着雨,将军把金才叫起来,说上鸽子窝。金才给将军披好雨衣,一块到了鸽子窝南侧。将军面对大海,面对汹涌的波涛,在雨中高声吟诵:“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他又一下面向金才命令说:“你接着!”金才毫不犹豫地接道:“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金才的声音刚落,将军就拍着金才的肩膀仰天长笑:“小伙子,你没觉得咱们已经寻找到当年毛主席的感觉了吗?”
在这风雨中,金才体会到了大凡革命家,都喜欢这风、这雨、这浪。
    俩个人吟兴正酣,又过来一伙人,原来是大数学家华罗庚老先生也来这里观日出。陈将军自己的编辑丁宇也寻他而来。
天尽人意,此时雨过天晴,雾消云散,一轮红日刚刚被这雨洗过,金灿灿地冒出海面。看见这般难以描绘的情景,将军对丁宇说:“你来得正好,给咱们作一首听听。”丁宇在将军眼中是个“大文学家”,作诗是他的拿手活儿,陈将军最看中他的这一手,丁宇稍加思索,便出口:“金盘冉冉始出峡,扫雾驱烟气势佳,一海绛涛一海火,半天飞霭半天霞。增辉大地千山果,跃彩关山万木花,遥望朝阳高高起,红遍地角与天崖。”听着这信口而出的诗句这样美,陈将军最先鼓起掌来。将军好不自豪。他马上对华罗庚说:“让你的秘书来两句?”他满以为能僵住这局面,但华罗庚的秘书立即来了一首:“碧海茫茫托日出,岸边将军豪气抒,戎马一生多辛苦,身在戴河关京都。”老将军立即伸出大拇指,说:“后生可畏,人才辈出,国家发展,无量前途!”
    别墅里的人,长时间找不到将军的人影,也纷纷寻找过来,人就越来越多了,其中有个人还持着照像机。陈将军说:“来!我给你们大家照像,合个影。”大伙说:“我们与将军共同照张像、合个影。”将军说:“那我先选个镜头。”将军把像机拿在手中,站在岸边,全然不顾脚步下的海水冲来涮去,眼睛贴在像机的小窗上,脚步不停的挪动。突然,他踩翻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侧仰着要倒下,金才从镜子头前的人群中猛然窜到将军将要倒地的地方,用身体接住了将军。将军靠在坐到水里的金才身上。真是有惊无险!很快,大家起来便组织照像,最后还是挎相机的拍下这难忘的合影。
回到驻地,金才觉得左边的鞋里热乎乎的,脱下来一看,好家伙,鞋子里半下子血,左脚的大脚趾甲已经掉下来用一点皮肉连着,王金才猛一下拽下那血染的趾甲,丢在废物箱里。将军看着说:“十趾连心哪。疼坏喽,疼坏喽,快看医生,快看医生。”
从那次后,将军自己洗脚时,就想起金才的脚趾甲掉了的情景,自言自语地说:“都怪我,都怪我……”
在北戴河疗养期间,还发生一件令大家担心的事。
有一天,白天视察军舰和海岛后回来,金才说:“中央开会,胡耀邦主席作了讲话。”他听完后,就找来当天的报纸看,逐字逐句地看,一直看到下半夜。金才太困了,就睡着了。
早上七点,大家醒来,不见陈将军。在院子里、在附近海边找,没有了踪影,大家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要知道,要是丢了这个宝贝老头,就是都枪毙了也顶不了罪。金才正要向上级报告情况,陈将军却带着炊事员端着一大盆煮好的螃蟹来到了办公室。原来,他是到海边买渔民起早捕抓的新鲜螃蟹去了。这一夜,将军根本没睡,不知是胡主席讲话触动了他哪根神经。
所有的随行人员你一言我一语埋怨他,将军也觉得这样做是有些不妥,就连声检讨:“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金才知道,老首长的心里,一头牵着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一头还挂着身边的同志啊!
  将军对待家人、对待身边的工作人员,既是亲人,又是同志式的相待。他的老伴徐虹,是延安时期抗日军政大学的教员,老革命家们大多是她的学生。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在中央党校工作,具有军人风度、文人的气质、母亲的慈祥。他(她)们在战火中结发,在危难时期相伴,在工作中互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俩人总是如糖似蜜。将军出行,俩人总是握手告别,回来总是握手问候,如同宾客。金才没有结婚,就直接体会到夫妻之间何为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当然,将军与他的儿女们和同志们也是如此。
将军向许多老革命家一样,十分珍惜他们的劳动,自己勤俭得很。军装总是陈旧的装束。配给的高级军装生怕穿坏,总是静静地挂在柜子里,只有在重大的场合才看见。
一次,阚阿姨焖饭,锅底的饭有些发糊了,阚阿姨把锅放在那里收拾别的东西,金才看见,为了帮助阿姨,就把锅底的糊饭扔到垃圾桶里。第二天,看见阚阿姨有些不悦,金才问为什么。阿姨说:你惹祸了,首长把我训了。
金才心想,将军怎么会训阿姨呢?不可能啊?阚阿姨是陈将军的救命恩人啊!将军从未说过阿姨半个“不”字啊。
    阚阿姨,是将军的救命恩人。本文开始已交待,将军是红军最早的电台译电员,他所用的电台,是从国民党的军部里不择手段设法弄来的。随着革命的需要,电台应当是必备的,千里万里的斗争信息需要传入、发出,红军队伍没有,怎么办?中央首长指示,不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搞到一部电台。于是,将军那时就想定了一个主意,到敌人那里去偷、去抢。经过侦察,将军一个人摸黑跑到敌军部,把电台搬了出来,不料被敌人发现,十几个敌兵穷追不舍,将军把身上携带的手榴弹投到敌人堆里,炸死、炸伤了几个,而他却趁势把敌人甩得很远。将军扛着电台跑啊跑,终于支持不住,倒下来。他醒过来时,已经是躺在一个老乡家里。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灶上烧水。原来,将军的肩头被敌人的子弹打了个洞,现在已经包扎好了。几个乡亲指着姑娘说:“是她发现了,救了你的。”将军望着自己的衣帽已经洗干净,叠好后放在身旁。他估计,自己已经出来两天了。乡亲告诉他,这里是苏区,放心养伤好了。可是他硬是叫人通知组织,把他接了回去。那时,将军记下:这家人姓阚。
新中国成立后,将军就千方百计地找到了这位姑娘,就是阚阿姨。
阚阿姨被接到北京后,先是到北京饭店学习烧菜做饭,之后就专门为将军作厨师,阚阿姨的家就设在将军家中。
阚阿姨对金才说:“你倒掉糊饭后,被将军发现,说我不爱惜粮食,忘本!”
王金才听罢,立刻到将军那儿检讨说:“这事是我干的,不要错怪阚阿姨。”将军愣了一下,十分后悔。接着说起那人人皆知的《悯农》诗。说:“那些饭虽黑可以泡一泡吃掉嘛……。”金才是农民出身,后悔地对将军表示:首长的教导,永记心上!
将军虽然这样,但可不是小气人。他经常邀请军委的首长到家作客,下边军区的人来到北京,他总是设家宴款待。
将军对金才的家人、乡亲也尤为亲近。金才的母亲和舅舅到北京看望,将军都亲自吩咐阚阿姨做些好菜,全家人陪着用餐,又是倒酒,又是挟菜。金才的母亲对金才说:“你一定要干好工作,保护好首长,才对得起国家呀!”
一天,金才相邻居住的中央党校的徐秘书说:“在东北招一批学员,有吉林的……”金才就说:“你帮我查查,都有谁,有没有我家乡的人。”晚上,徐秘书下班,就跟金才说:“这班里,吉林的11人,白城来2人,一名叫蔡彰,一名叫高玉玺。”金才一听,高兴极了,高玉玺曾在苏公坨乡教过书,是王金才孪生哥哥的老师。
于是,金才找将军请假,说去中央党校看老乡。将军立即准假,并吩咐用他刚刚分配的带有三面红旗的轿车去看老乡。
 看完高玉玺等吉林老乡回来,金才简要地介绍一下情况。将军说:“你再回去一趟,叫他明天下午四点钟到家来,我设宴请这位老乡。”又告诉阚阿姨,弄些好菜,他还亲自点了海参、北京烤鸭……金才的通知,使高玉玺手足无措,他当时任通榆县委副书记,突然将得这样一个礼遇,当然不知咋办好。就与同乡们商量咋办。蔡彰说:“首长是看小王的面子请他的老乡,要是不去,肯定丢了首长、小王的面子……”
这次偶然的相见,高玉玺为将军的宽大胸怀所感染,给自己留下许多的感受。从第一次怕见,后来又想第二次相见。于是他跟金才说:“你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和首长见见面。”
后来,通榆县油脂化工厂要买一台130北京半截车。因为当时不好买,通过关系找到王金才把车买成了。这里边自然是将军给说话了。高玉玺得知这一情况,以县委副书记的名义,用通榆老乡的情感,请出将军在一块用餐。金才将这意图跟将军讲了,将军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那天摆宴在总参三部司令部招待所。吉林的老乡有七八个人,其中有当时任白城副专员的蔡彰(现为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高玉玺(现为吉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主任),当时为吉林省交通厅副厅长陈加裕、延边自治州的阚先生等。宴会上,将军非常高兴,老乡用话引他说说他的战斗经历。总也不提当年勇的老将军讲述了一件惊心动魄的故事。有些情节,就同电影《保密局的枪声》一样。
将军的故事说不完,将军对王金才的情感故事还有无数。比如:金才结婚是将军夫妇在部队给安排的,将军给做的被褥。第二年,王金才和妻子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将军的夫人徐虹老妈妈亲手给孩子洗的澡。金才转业是将军找高玉玺,分配到当时最好的“三权”在上单位县外贸公司,而外贸公司解体后,将军又把金才接到北京,让金才在部队招待所院内设立了一个豆制品加工厂。这期间,两个孩子都是将军找人送到毛泽东的孙子毛新宇读过书的学校……
  现在,将军的警卫王金才又回到家乡通榆,用将军身教言传所赋予的精神努力开拓自己的人生——正在经营着一个特禽养殖场。
 

发表于《风车》2006年第三期   2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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