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望 炊 烟
炊烟,对于我们农村出身的孩子来说,可以说它是村庄中最常见的一处景致。清晨,伴着喷薄欲出的朝阳,家家户户的烟囱似正待启程的火车头,喷吐浓烟,时而无风烟直,渐远渐散;时而随风舞动,扯向一边;时而雾漫弥朦,覆盖村庄。我喜欢在清晨的时候,站在村庄的一角,眺望整个村庄,观赏着炊烟的变化。
炊烟家家有,户户皆不同。如果你是一个观赏炊烟的高手,即使走进一个陌生的村庄,察看炊烟后,你就有资格对这个村庄各户人家评头论足。
我家的炊烟可以说是整个村庄的骄傲。我敢这么说,是因为来自母亲的缘故。母亲是村庄有名的贤妻良母,她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把全部心血都倾注进去。打我记事起,当天还未放亮时,我家的炊烟就成了号角,第一个升腾起来。尤其是冬季,母亲总是长夜难眠,为我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一忙就是大半夜。尽管如此,可丝毫不影响早上生火做饭,其一是挤时间忙家务,其二是怕我们冷,让我们多享受一份温暖。然而,中午我家的炊烟最迟,这是因为母亲勤快,当生产队收工时,母亲总不致于空手而归,秋冬季节趁机拾些烧柴,春夏季节则顺手剜回一些野菜。然后返回家为我们做上热乎乎的午餐。晚上,我家的炊烟又会第一个升起,当然,这炊烟是出自我们兄弟姐妹之手。因为母亲出工得到日落才能收工,所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承袭母亲的美德,过早地学会了生活。能够体贴母亲,为她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放学后,我们都主支地拾柴、剜菜、打水、生火,来回报母亲养育之恩。
然而,一个初春的傍晚,哥哥姐姐出去拾柴还没有归来,黄昏的村庄,成了炊烟们竟相舞蹈的广阔舞台。9岁的我便承起了做晚饭的重任,我洗完几个土豆、淘完米就一起下锅了,我塞满了一灶坑柴禾。又将另一个锅灶填上烧柴温起猪食来,我便回屋趴在窗台上,借着最后的一丝光亮写起作业来。一会儿,就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我还以为后大道上过马车呢,并没有过多理会。又过了三五分钟,只见哥哥姐姐们空手跑回家,并没有急于进屋,而是分头行动,姐姐急忙引井压水,大哥搬着梯子上了房子,二哥则进屋操起洗脸盆扔向房顶。这些一连串的动作给我一种不祥的预兆,急忙穿鞋奔出屋外,才知道自己险些闯下大祸。原来,哥哥姐姐们拾菜回来的路上,看见家里烟囱的冒着浓烟,成团地翻滚,一会儿又见浓烟里夹杂着火星。他们把柴篓扔在半道上而急于回家救火的,都怪我将灶坑的柴禾填太满了,加之都是囊柴,这一点燃不要紧,火苗趁势钻进炕洞子,将炕洞子烟油子引燃,这火苗就顺着烟囱窜了出来,那“轰隆轰隆”的声音就是我的“杰作”引发的。只见大哥站在房项,将二哥扔上的盆扣上烟囱上,然后姐姐拎过来水递给站在梯子上的二哥,二哥又将水传给大哥,大哥又将水倒进烟囱里,不足十分钟,父母和乡亲们也都气喘嘘嘘地从野外砸粪回来,可此时火险已经全部解除了。只见乡亲们一个劲地夸我的哥哥姐姐,我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劲儿地揉眼睛,深怕大家责怪我。母亲则把我紧紧抱起,泪水滴在我那冰冷的脸上……
其实,炊烟里包含着许多故事和学问,发生在我身上的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插曲。浓浓的炊烟里,一年四季香味不断:春天的鸡蛋糕、炒韭菜;盛夏的烀玉米、酱茄子;深秋的烀地瓜、高米饭;寒冬的蒸豆包、杀年猪。平常时候,人们大多都烧一些囊柴,囊柴自然烟雾就大,只能把树枝、豆秸等硬柴用在年节上,意味着要用它烧上丰盛菜肴,那时烟囱里的炊烟底气就理直气壮,也就意味着一年中硬硬朗朗;否则的话,就会出现不和谐的一幕,那柱炊烟在整个村庄的炊烟队列里就显得力不从心,软弱无力。当然,年节都图个吉利,都希望新的一年有个好的预兆。
是啊,在乡亲们眼里,炊烟是人气和财气的象征,哪家的炊烟常年不断,哪家就人丁兴旺,日子就红红火火。勤快人家的烟囱里总是炊烟不断,哪怕是一把冷米、一盘剩菜,只要在灶坑里添一把柴,就会温暖一家人的心。而懒惰一点的人,家里的炊烟总是青黄不接,断断续续,日子就度日如年。
转眼,我已经离开家乡近二十年了,在城市里,无法看到村庄飘浮的炊烟。看到的只是一些单位和工厂的滚滚浓烟,它不同于村庄炊烟的和谐与温柔,不同于村庄炊烟的纯朴与自然,不同于村庄炊烟的洒脱与秀美。多的则上一些野性与放荡、阴暗与悠长、忧虑与迷茫。每逢回归故乡,我都会痴痴地守望炊烟,追忆童年的梦。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环保问题越来越重视,即使是农村也用上了液化气、天然气,这样即快捷又卫生,炊烟较以前淡了许多。然而,我的梦中,总会看到儿时的缕缕炊烟在心头缭绕;我的眼里,炊烟永远是一种与自然协调的和谐之美,一种不必雕饰的自然之美。
感念亲情,热恋家乡,守望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