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流水带走我的歌
媒体:原创 作者:老黑
专业号:老黑
2009/4/7 11:30:54
我的家和县乡公路只隔着一条河,河面有四公里多宽却不能行船,浪涌水急的地方水深也没有一米,水面没有草的地方也不过五六米宽,其余的地方全被湿地植物给占领了,从我记事起,我们这个村的人进出必须得在列石上跳跃,列石高出水面五六公分,间距约有五六十公分。只要没有几十年一遇的大雨带来的洪水,水就不会淹住列石,这条路也就不会断。远远看去,这条由列石摆出来的路,即象文章没有写完时的省略号,把我们村的美好寄托在未来,又象一条弯延曲折的蚯蚓,一头连着通向现代文明的公路,一头伸进我们的村里,预示着生态文明与物质文明有机嵌合的艰难与坎坷。整个河面百分之九十的面积水深常年保持在五到十公分之间,不管水怎么往地下渗,怎么的往下游流,也不管天怎么旱,它始终就是老样子。在公路上是看不到我们村的,村右边小山包上浓密的桦栎树林把我们村挡的严严实实,要不是有这条列石路的指引,谁都不会想到这里会住着三十来户人家一百多口子人。我们村的位置一面靠河三面环山,河里水面宽阔水势平稳水净如镜物产丰富,坡上耕地不多也不平坦,可旱涝保收自给有余,山上林木茂密,各种山珍采挖不尽。雨水经过山上多种有益植物贮藏处理缓缓渗出形成溪流,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穿村而过流向小河,叮咚之声一年四季不绝于耳。人老几辈人都说我们村是即吃山又吃水,不敢与南国渔米之乡貔美,却也是北方少见的农耕风情。从大地方来我们村调查人寿秘诀的专家都感叹地说:奇异之地,天赐佳居之所,可见人与自然真正和谐的妙趣之处。我们的村落家家户户都是傍山溪而居,除房子外包括所有耕种的土地,全是纯一色的自然雕琢,几乎没有人工干予,来过我们村的人都说,在十年九旱的豫西地区,这里例外,农耕地里的旱涝保收是自然生态的赐予。
在我的记忆里,这里的山、水及其依托它们存在的所有生命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吃、穿、住、用、行,喜、怒、哀、乐、愁都与它们休戚相关。我们村子小,年龄相当能玩到一起的也就是五、六个人,大人们不允许我们上山入林,因为山大林深一是怕我们迷路,二是林子里边危险因素也多,只让我们在河里玩,因为耕地都在坡上,离河边很近,大人们在地里干活时我们的活动他们能看到。所以从两三岁起河面便成了我们的天然幼儿园,春夏秋三季几乎就没有穿过鞋,除了吃饭睡觉全在河里,虽然没有现代都市里的孩子们学的知识多全面,但可以说河里的每一种草、每一种动物我们都能用土名叫出来,水草丛里、芦苇荡中、风推不动的竹林枝上只要能听到鸟的叫声,我们就能分出是那种鸟,多数还能模仿着叫几声。虽然我们没有玩具,不能和城里的孩子们一样滑滑梯,可我们淘泥沙堆我们想象中的各种象形物,捉住真实的鱼、虾、青蛙、泥鳅玩时自有我们的满足感,脚踩在水里的草上风跑时,别说是城里的孩子们难以感受到,就是农村的孩子们不亲身体验,也难知其中妙趣横生的滋味。只要大人们不在我们身边,所有的鸟儿们几乎和我们就是零距离接触,也许你们不会相信,我们从家里带出来的零食没有一回不被鸟儿们分享,它们在我们的头上背上跳着唱歌,似乎就是理所当然,我们玩到兴致时又蹦又跳,它们就跟着我们在我们头顶上起舞相应。城里的孩子们是从家里到幼儿园,我们是从家里到湿地,他们需要大人们哄送,还得买好多玩具和吃的,我们根本就不用接送,有时会拿些家里的馍馍以备饿时充饥,我们玩时一般都要带上自家编的小竹蓝,大小不等,玩时能在水下的草丛里捉不少的鱼虾,一般大一点的有经验,捉的多一些,小的捉的少一些,但我们都很满足,因为这是我们的劳动果实,可以贴补家用做菜下饭。摸鱼虾的技巧从没有人教过我们,全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在我们玩耍的区域里最怕的就是蛇,鸟儿们也怕,蚂蝗最肯搔挠我们,但对付它们对我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抓起来扔了就是了,蛇的活动区域一般在芦苇荡和竹林周围,我们玩的地方都离这些地方很远,鸟儿们总是没记性,我们就曾多次看到过蛇活吞鸟儿的残局,每看到一次,我就会做几晚上的恶梦。
在那些岁月里,我最佩服的就我父亲,不是因为我在他的呵护下成长,而是因为他那令人惊叹的模仿才能,无论是再难的操作技巧,只要让他看过一遍,他就能模仿的维妙维肖,特别是利用我们哪儿的资源为我们的生产生活服务的技术,如苇编、竹编和果树嫁接这样的活,可以说他比经过系统理论学习的工程师都在上。谁家需要苇编竹编的器物了他就加个班给人家编一个,谁家需要改接果树了,就利用空闲时间给人家接一棵。说来也怪,不管是桃、李、梨、栗、柿、苹果、枣、核桃,他就是随便一弄,成活率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不管你再割资本主义尾巴,我父亲只是帮乡亲们的忙,又不收钱,谁也不能咋着。乡亲都很看起我父亲,我们家不管有什么事乡亲们也都很给面子。我们哪儿山大林深,各种果树砧木遍山都是,除了房前屋后的树嫁接了以外,各家在山上都有自家几十棵甚至上百棵种类不同的果树,果实熟了也不允许进入市场卖,所以根本就吃不完,低标准的时候,虽然家家粮食奇缺,但我们村不管那一家都没有因为吃的发过愁。
“四人帮”粉碎后,我们这儿和全国其它地方一样,整个社会形势都发生了变化,我们这儿的山货不但走进了市场走进了城市,而且特别受欢迎。我父亲不知是听人说的还是亲自看到的,在我们村第一个挑起担子走过出村必经的小河,模仿着生意人的样子,走进了市场,并且越干越大,居然走进了大城市洛阳,除了收种季节在地里忙活几天外,几乎全年都在跑生意,总是天不明就担着担子过河,直到夜里很晚才到家,把以前我们山里人认为一文不值的野菜、板栗、香菇、木耳和树上的果实,变成了人老几辈都没有见过的那么多的钱。那时我已到乡里的高中上学,一星期才回来一次,有时几个月都见不到父亲一面。但每当我们提起父亲,母亲总是一脸的骄傲,说我们家现有的一切都是父亲用肩膀挑出来的,全村用担子挑出来的这么多小楼和父亲的带头及影响是分不开的。
随着山珍价值的日益提高和社会性经济发展的需要,政府的人带着专家来我们这儿考察后,要在我们这儿建板栗基地和食用菌百里长廊,建板栗基地就是把坡上野生栗子树多的地方的杂草树木全部清理,只留野生栗树,然后嫁接新品种,发展食用菌就必须大量砍伐华栎树,几年后,我再回家,很远就看到家乡的山上就象“鬼剃头”似的,山上是一片绿一片红的,待到过河时发现河也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宽了,回到村里原来从山上下来的三条小溪也只有一条了,水也没有原来的多了。现在的生活真的比原来好多了,但看着从现代文明旁边流过的越来越小的清泉,心里真的不是很爽快。
没见到孩子们在玩耍,林涛、水韵、鸟语,嬉笑也找不到,小河流水将去也,真的也把我儿时的歌也带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