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喷嚏,安静下来,我已经站在春天的门槛。望着远山,越望越远,山起峦伏,像一根绳索抖动着经幡,悠扬而远;看着近水,越看越近,水流花放,像一个少女变幻着面孔,倏忽而异。半绽的骨朵,半妍的花,在蝶影蜂声中次第开放。最令我感动的是校园里那棵杂交的樱花,它正在迫不及待地绽开花蕾。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它的花总是从最下面开放,原来它不是一棵单纯的樱花。半树樱花——对,半树樱花!一棵本土与外域杂交的品种。我走近它,感觉地气上涨,水在循环。它们在初阳照耀下氤氲着紫气,袅袅于青草之上,枝柯之间。其实,这是大地之水在流淌。
水永远是流动的。它用流动记录时间的轨迹;它用流动刻划生命的年轮。水往低处流,水往高处长。所流之处春风浩荡,春雨绵绵。它所抵达的高度,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超越。只有白云能够用最虔诚的热吻触摸水的柔骨;只有鸟儿能够将水灌溉的绿叶衔在空中飞翔。无论是在我的城市,还是在我的乡村,我最能够感受水的流动。一滴水在春天的树叶上跌落,在春天的柔枝上滑翔,那不是水行走的方向。水行走的方向永远向上、向着人心。
春天的水路是神圣的,它在人体中行走,它是生命的神灵。没有任何液体再比水更具有浓郁的深情厚谊,它要滋润一切需要滋润的事物,首先是生命中奔腾不息的血。血浓于水,其实不然。任何血液都不可以风干,任何血液都在水的怂恿下升华。
水永远是神性的液体,还有什么样的液体可以替代水呢?我听见水在歌唱,在血液奔腾的路上;我看见水在泥土中行走,深入土地的深层。水改变了春天的道路,河流将记忆搁置在另一块土地上。因为水的飘逸,树永远都不是直的;因为水的流淌,生命永远在运动。山不可以敌水,水可以穿山、移山;土地不可以敌水,水可以深入土地的骨髓、销蚀它的灵魂。女娲抟泥造人累了,她需要水——大量的水和在泥土中,那是生命不可缺少的元素——阴柔的元素!女娲挥舞着那根长长的绳索,水和泥土一起飞舞——男人和女人站起来了!他们拥抱在一起便有了子孙后代。
水一直在行走,从古到今,弥漫着柔蜜的情愫,飘荡着梦想的芬芳。自从水创造了生命,它就开始游走在村庄里。水滴石穿,山河在水的怀柔中挪腾。村庄可以消失,但生命一直延续下去,就像水永远流淌一样。
春天的水路已经随我从乡村来到城市,那些进城的花儿,随着树枝一块儿行走。道路两旁,房舍前后,水走动的身姿优美却又不乏沧桑。有人说,我看不见春天的水路,其实春天的水路就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
身体走在大地上,水走在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