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下午,崇明东滩鸟类自然保护区内的鸟类科普教育基地2号馆二楼休息室布置上了一幅气势磅礴的书法作品。本幅作品由著名作家诗人徐刚亲自挥毫写就,内容节选自他的作品《重归大芦荡》。
著名作家诗人徐刚简介
徐刚崇明人,1945年出生于崇明岛,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环境文学研究会理事、国家环保总局特聘环境使者等,以诗歌散文成名。其主要著作有:《徐刚九行抒情诗》、《抒情诗100首》、《小草》、《秋天的雕像》、《夜行笔记》、《倾听大地》、《伐木者,醒来!》、《沉沦的国土》、《江河并非万古流》、《中国风沙线》、《中国;另一种危机》、《绿色宣言》、《守望家园》、《国难》等。其作品近几年来曾获中国图书奖、首届徐迟报告文学奖、首届中国环境文学奖、第四届冰心文学奖等。徐刚曾获选“世界重大题材写作500位”之一。
《重归大芦荡》
秋天,秋天啊,为什么总是秋天
我的思念、我的目光层垒叠加在同一个地方?
秋天是岁月序列中清淡的过渡,
秋风揉搓出大地上成熟的雕像,
所有的盛装都将消失,
代之以赤裸的线条,悬挂着冷意苍凉。风生水起,秋雨绵长,
大块荒野,秋声浩荡,
芦花将要发白,
芦叶已经枯黄,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踏过波涛,
在青草野花凋零之际,回到故乡。
是无需言说的农人与土地的约会,
也是生命之中渐显紧迫的想象:我归向何方?
置身崇明岛东滩大芦荡的边缘,
即使我以无言的敬畏面朝大海,
又有谁能说我头顶的白发
在秋风中的凌乱,秋阳下的闪光,
不是跃跃欲飞的诗行?
我的摇篮之地啊,大芦荡,
儿时,追寻螃蟹和螃蜞的足迹,
怯生生地来到你的身旁,
人之初啊,第一次面对着如此巨大的苍茫,
看波涛汹涌无情地冲激芦荡,
有折断的芦苇漂流在波峰之间,
有破碎的芦花沉浮在浪头之上,
小鸟们惊慌地飞走了,
野鸭子在浪花中扑打翅膀,
就连堤岸也在一块一块地剥落,
没有人告诉我,被淹没是愉悦还是悲伤?
这最初相遇的荒凉,
后来成为荒凉的种子,
在我心里不断地生出荒凉,
甚至以为荒凉是风景之母:
待大潮退去,大芦荡便重新站立,
小鸟们又来歌唱,
农人在大芦荡中垦拓出泥泞小路,
联结着海陆边缘一个村庄的梦想——
家园与土地,纺车和五谷杂粮,
野草缠绵破碎的贝壳,
牵挂野鸭和天鹅的翅膀,
拾海人拾到了旧时螺号,
海咸河淡,聚沙成洲的时光……
我的梦想之地啊,大芦荡,
何必否认呢?我也曾少年轻狂,
我要离你而去了,为远方吸引,
沿着沙岸,企图走向一处殿堂,
从此奔走于江湖及城市的夹缝,
像一只流浪狗,在高墙广厦的阴影间彷徨。
多少流窜的夜晚啊,蓦然回首,
母亲的茅草屋如此温馨,
故乡的大芦荡何其辉煌。
那绵延无尽的金黄,
会在一个冬夜站立着萧瑟,
有的成为家园篱笆
是来年春天丝瓜扁豆牵牛花的眠床,
有的成为农户的烧柴
生米煮成熟饭,鱼虾熬成浓汤……
曾经跟着母亲学烧火,
火光映红了茅屋一角的柴房,
说什么高举火把的普罗米修斯啊,
点燃人生希望之火光的是我的娘。
我的青春就是我的流浪,
青春囊括了激情、狂热和想象,
还有偏见及张扬,
一掷万金般挥霍着我的才情和诗行。
后来,灰头土脸摔倒在夜行路上。
这下好了,可以仰望秋夜的星空了,
接续我曾经的迢迢无际的猜想:
明月之上,河汉之上,夜何以宁静?天何以垂象?
星星在黑色帷幕上闪烁的
是一种怎样的太空心绪?
或是地外生命幽幽张望?
人如微尘啊,我终于知道自己的渺小了,
又怎敢夸大自己的创伤!
吮吸罢路边草叶上的露水,
我还等待什么呢?
披着星之光月之光,我要回家,
无限柔情地安抚我灵魂的只有大芦荡。
大芦荡里有黑色淤泥,
可以接骨正骨;
大芦荡里有无名野草,
可以捆扎忧伤;
大芦荡有精灵的启示,
那些横着爬行于滩涂的小生物,
以自己的方式行走,
钻出一个小小的洞穴,
开启一扇小小的天窗,
坠落在洞口的
是潮水洗涤过的、朝晖夕照漂染过的云影天光。
无论天晴天雨,潮落潮涨,
总是动静有常,秋收冬藏,
大芦荡啊大混沌,
大芦荡啊大荒凉,
在大芦荡看野生野种,
在大芦荡读无中生有,
造物主亘古以来还在书写的
厚德载物的华章……
曾经远涉重洋,
独步塞纳河畔,法兰西风光似画的土地上,
就连空气和声音也是陌生的啊,
陌生的路上每一步都会踏出陌生的惆怅,
陌生是一道比柏林墙还要坚硬的铁幕。
可是,在马赛、土伦、英吉利海峡,
不期而遇的
长长短短或青或黄的芦苇,
仿佛已经等候我亿万斯年
摇曳着,摇曳我身上和心上的风尘,
或者无言地对视,
从地底下闪出芦根雪白的目光,
从远古漂泊而来,
只是为了今天和明天默默生长,
芦草而已,却也是一丛绿色,何必争做栋梁?
一切都用不着证明,
我只是大地的一部分,
我来自另外一处大芦荡。
只要有苇叶箫歌相伴,
幸运便充满了我的独来独往……
我的归去之地啊,大芦荡,
宁静淡泊,简约无妄,
有天籁之音随风奏响,
有咸水淡水在荒草中流淌,
后来成为万类万物的玉液琼浆。
当又一个黎明在阴阳更替中降临,
空中传来野菊花开放时的低吟浅唱:我的太阳我的月亮,我的故乡我的梦……
大芦荡啊大世界,
生命的姿态风情万种,
令我心旌摇荡,神采飞扬。
站立的站立,漂流的漂流,
爬行的爬行,飞翔的飞翔;
芦花飘飘洒洒,
铺陈天人之思;
芦根蛰伏地下,
谁知它怎样溯源伸长?
海陆相嵌相隔,
羽毛有黑有白;
星光月色任野花水草撩拨,
雷鸣电闪把污泥浊水擦亮;
沙与水,咸与淡,和实生物,
潮水浸淫的沙滩是爱的天堂;
相伴相守只是因为一次邂逅,
一次兴之所至的舞蹈或者鸣唱,
如同那一双互相追逐的丹顶鹤,
昨夜,盖雪花卧寒霜,
头顶鲜艳的红色,
赞美无穷无尽的海陆沧桑……
大芦荡啊,我又何必追问
你秋日的金黄,
是苦涩还是甜蜜?是短暂还是漫长?
又何以在一年一度的枯萎之后,
又有一年一度的青绿,
接引日光、月光和农人的目光,
承载着不远万里趋奔而来的
候鸟的欢乐今宵,以及
浮游生物们细小而又沉默的欢畅?
你是无言而有根的草,
我是多梦而无根的人,
你在荒野中注视江海,
我在名利场跌跌撞撞,
你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我来也懵懂,去也匆忙。
当收获的季节来临,
谁能告诉我成熟的真相——
是终结还是开始?是新生还是败亡?
是田野上一个季节的习惯性凋零
还是被咀嚼之后可以品味的芬芳?
或者竟是附丽于灰烬及泥土之上的
终久涅槃的时光。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赤裸而且坦荡,
拥抱所有的枯枝落叶、飞禽走兽、雨雪冰霜,
野遇野合野生野长……
亲爱的朋友,你见过如此风景吗?
崇明岛东滩,当萧瑟的苇叶
轻轻拂动海上初升的月亮,
一茎芦花飞天,追逐着西去夕阳,
晚风把大芦荡中的大片苍茫,
牵往我心中摇摇晃晃。
摇晃着种青的日子,收割的日子,
种一个梦,收一个梦。
无需收割的便在海边伏藏。
因为伏藏,所以深厚,所以智慧,所以空旷,
大德而广生,刚柔相摩,阴阳激荡,
开始天荒地老,
后来地老天荒。
而我,总有一天彻底从容,
火烧名缰利索,从此宽余,无思无想,灵魂的碎片偎倚在芦根之旁,
与泥泞为伍,让爬行者践踏,
有候鸟驻足,搭一个爱巢,并且歌舞,
所谓伊人,所谓天堂,在我身边,在水一方。
有父老乡亲对我说:
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块土地的希望,
你要看荒野、芦荡,
关于它们的萎缩、飘逝还是兴旺,
野性的存亡就是人类的存亡,
人啊!国啊!你要小心翼翼地接近辉煌。
何其幸运,我回来了,故乡啊芦荡
故乡是少小时候最想离开的地方,
故乡又是多少人老了不能归去的地方,
谁能感受客死他乡者的悲苦?
我听见大芦荡水花飞溅的呼唤:还乡、还乡
从此以后,夕阳和新月作证,
我是沙子,
我是滩涂,
我是泥泞,
我是守望,
沉默啊,寂寥啊,空中无色,
虽千万人,吾往矣,
重归大芦荡。
我也说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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