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家弟弟结婚,这是我们这辈最后的一个结婚的,因此,依旧如以往家族中大事聚会一样,和哥哥和弟弟一起,赶往老家,参加婚礼。用于雪大,弟弟借了单位的越野车,担心见到亲戚会喝酒,所以还带着司机一起,下乡。下乡前,哥哥说顺路一起去看看亲娘舅,已经快两年没去看望已经年迈的大舅了。姥姥家还有两个舅舅,在吉林这边居住的只有大舅,老舅一家在辽宁。哥哥说给大舅买点啥吧,给钱那个偏远的地方也没地方花去。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买点吃的和衣服给大舅带过去。
司机把车开来了,大家一起上了车,去买吃的和穿的。然后一路向南开去。路上的冰雪已经化了很多,只是在有树多的路段,积雪还很厚。路上的车很少,偶尔见到一个,也是很艰难的往前行驶着。好在我们的车是越野车,所以不用担心会遇到太大的难题。所以我坐在车里,双眼却一直看着外边。路两边的田野上,一片白茫茫,在急速后退的路边杨树粗大的树干辉映下,显得别有一番意境。我拿起包,想打开照相机拍下这美丽的乡间雪后景色,手在掏空了之后,遗憾和懊恼一起涌上心头。准备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将相机落下了。眼睁睁地看着车窗外蓝天之下洁白的土地,在车轮行驶之中缓缓地离我远去。
到了老叔家,虽然有一些人在忙活,但是我都不怎么认识,熟悉的是大奶家的老姑和老姑家的表妹还有大伯家的几个姐姐。寒暄了一阵,屋子太热就在外面和四叔家的二姐聊了一会儿。老婶忙着准备饭菜,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也伸不上手,就呆着等吃饭。
吃过饭后,哥哥说早点去大舅家吧,路不熟悉怕找不到迷路。知道我们要去看舅舅,几个叔叔出来送,三叔语重心长的说:到什么时候也不要忘了姥姥家啊!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酸楚,是啊,母亲去世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忘记姥姥家,但是又有几次将行程里将去姥姥家列为必去之处呢?若是母亲在呢?情况一定会大有不同,和舅舅家的表哥们都会相处很深走动很勤。
越野车在驶过村村通之后,开始走上泥泞不堪的土路。土路的两旁,是一些枝桠弯曲的榆树,这让我想起了《西荒》里所描述的拉这个条榆。更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姥爷赶着毛驴车去接我,走在漫山遍野的拉条榆林里的情景。可是现在,只有一些稀疏的拉条榆执拗地站立在开荒的土地里。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高大的孤单的杨树。杨树的树冠上面蓄着大大的喜鹊窝。这时,弟弟指着车的右侧,北边的一个山包说:“哥,姐,记得小时候咱们常去玩的河泡子吗?可惜现在没有了。”我和哥哥一起向车窗外望去,眼前涌现出小时候在放暑假的时候我们来姥姥家,和表哥们一起到北河泡子抓鱼玩。那时的水很深,也很清澈,水里面有很多鱼,男孩子穿着大短裤下河去抓鱼,女孩子就站在河边卷着裤管等着。然而现在,河水枯干了,只剩下一个深深的大坑。如今的孩子再也没有地方可以抓鱼戏水,也没有遮天蔽日的拉条榆林可以藏猫猫。野鸡沙斑鸡兔子满山跑的景象,在绝迹许多年之后,在退耕还林保护草原的艰难进程中,也终于可以见到一些痕迹了。我在伤感之后,看见雪地几行深深的打猎车痕,感觉会有一天,这大西荒会重现当年的繁茂景象。
越野车的前方,一个房屋排列整齐的小村落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大舅生活的村子。这是个在98年洪水之后新建的移民村,大舅原来住的村子淹没在那年的洪水里。在小说《西荒》里有过对那年的大洪水的描写,而我也对那年的洪水记忆犹新。那年,女儿出生仅仅几个月,就遭遇到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作为全县的北大门,全乡所有人都处在抗洪抢险的紧张状态中。当时,我家在火车站附近开了一个小食杂店,挣点钱养家糊口。一连几天的大雨,使抗洪的紧张气氛无形当中又增添了几层。邻家的大妈一遍遍地来我家让爱人抓紧做木筏子以备来水时逃命。而我将一只红皮箱子装好孩子的衣物还有奶豆等一应用品之后,就紧紧抱着孩子,日夜不眠。乡党委书记一脸疲倦的从我家门口路过时,我跟在后面问水来了吗?党委书记看了看我怀里的孩子,沙哑着嗓音说:“防汛指挥部撤了,守不住了!”话音一落,我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党委书记的背影,一时不知所措。爱人让我抱着孩子去市里躲洪水,我不肯,说要活一家三口在一起,要死,也要一家三口在一起。结果爱人拽着我到火车站门口,我紧紧扯住栏杆不撒手,无论爱人怎么怒喊打骂,还是回到了租住的小房子。所幸的是,洪水没有从这里走过,而我的姥姥家所在的那个村子以及附近的村子,遭到了洪水的洗劫,那种凄惨和无助,不用想也知道。好在,有党和国家,灾民在山上住了一段窝棚和地窨子之后,搬进了新址新居,继续开始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深刻地意识到,破坏环境,破坏大自然,将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越野车转过一个弯之后,开进了一个大院,表哥站在院子里笑盈盈地迎接着我们。打开后备箱,拿出买来的东西,直接进屋。大舅坐在东屋的炕上,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山菊花。每一次来看大舅,大舅总是这样的笑,要很久才能说出第一句话来。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放下手里的包,脱下大衣,走到大舅面前说:“是不是不认识我了?要不怎么一句话不说啊?”大舅的眼里开始湿润,嘴角颤抖着,脸上却依旧带着开心的笑容,回答说:“怎么不认识啊!你们我还能忘了啊!”是啊,怎么会忘啊!姑舅亲可是辈辈亲啊!大舅将头上戴的毛线小帽子摘下放到炕上,盘起腿,示意我们炕热乎的都坐下。弟弟和弟媳和大舅说了几句话后就到西屋陪司机说话去了,我和哥哥坐在大舅的炕上,和大舅聊天。
时间真是过的太快了,转眼间24年过去了,母亲和我们阴阳相隔也已是24载。我们哥仨也由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成为人父人母。大舅手里不断抚摸着我们带来的秋衣秋裤和鞋子,高兴的一个劲儿说真好真好。我和哥哥打开衣服,帮着大舅穿上,大舅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灿烂了。穿好之后,大舅拿起一件破旧的马夹套在秋衣外面,系好扣子,说:“这马夹旧是旧了点,是你大舅妈扔下的,一直舍不得烧掉。穿着就像她还在。”我的眼睛有些潮湿,这份简单而又质朴的情感,让人无法不感动。
表哥和表嫂在厨房又是杀鸡又是买狗肉,我闲着没事就出去帮忙。哥哥和大舅就在炕上拉起了许许多多年前的事。
饭做好了,圆桌放在了西屋的炕边地上。热乎乎的小鸡炖土豆,撕成细丝的狗肉,酱缸腌的丝瓜咸菜拌辣椒油,还有酸菜里脊肉馅的大馅饼,摆在饭桌上,馋死个人。不等大家坐好,我就先夹起块鸡肉放在嘴里。表哥看见了,笑着说:“还是小时候的那个馋丫头!”我嘻嘻一笑,起身叫大舅吃饭去了。
饭后,刷完碗筷,收拾完厨房,男生都去东屋陪大舅喝水唠嗑去了,女生就在西屋炕上嗑瓜子,看60多个台的电视。农村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兜里有钱了,精神文化生活也得跟上啊!比如,电脑,接上网,什么信息都会在足不出户瞬间了解掌握。我磕着瓜子对表嫂说。表嫂使劲地点头,说只要村子装上宽带线,我和你老哥就买电脑,以后和你们说话就在网上说!对,就在网上说!笑声在屋子内炸响,穿过黑夜,奔向了远方.......
因为这次的最终目的是参加婚礼,所以饭后说了会话,就起车回转老叔家。正值月半,一轮皎月挂在东南的夜空上,将雪地映照得分外银白无暇。
我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的月夜雪景,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就油然充斥着内心。在我的有生之年,为我的故乡,我的家园,能够重现大西荒繁茂苍郁的景象尽一份力,舍一份心,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使命。
我也说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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