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在大宁河下游延续数百里的山崖绝壁上,有许多神秘的栈孔,这些大小相近,排列整齐的栈孔正是当年巴人为运用盐卤而雕凿的。巴人为盐而战的民族,因盐兴旺发达,为盐争战不休,他们为盐流尽了最后—滴血。
盐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日三餐,不可缺少。盐不仅是首要的调味品,而且是人体组织中必不可少的矿物质。人饿了会找东西吃,渴了会找水喝,人不吃盐会感到头疼、眩晕和恶心,甚至还会导致死亡。数个世纪以来,人类对盐有着强烈的情感,任何一个民族缺少了盐,都将失去竞争力乃至无法生存。盐的魅力超过了黄金,超过了石油。
盐,在人类文明演进中有过特殊的功绩。中国盐的发现与利用的历史古老而悠久,可上溯至原始氏族社会时期和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代。白鹿引(饮)泉的传说最早载于巴郡图经,宋人王象之《舆地纪胜》载:“宝源咸泉,其地初属袁氏,地日出猎,见白鹿往来上下,猎者逐之,入洞不复见。因酌泉知味,意白鹿者,山灵发祥以示人也。”三峡地区可能是自然盐最早发现和开发利用的地区。远在上古时代,这里就出现了因盐而立国的“巫咸国”,巫咸的本意为制盐工匠,因为食盐对于古巴蜀人的非凡意义,便被赋予了浓厚的宗教色彩。《山海经 海外西经》载:“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据考,“巫咸国”的地理位置就在现在重庆巫溪、巫山一带,正是三峡的腹地。巫咸国首领是帝舜之子无淫,此地百姓“其人黄色”,能“操弓射蛇”。奇怪的是,他们不耕作不纺织,却衣食有余;不狩猎,却肉食不缺。巫咸国里,山谷中满是茂密的森林,鸟兽成群结队,人们载歌载舞,是一个人间天堂。
给巫咸国带来活力的并非耕地,而是盐。白花花的盐竟然从地下涌现上来,巫咸国的人就地取盐;后来又发现煎煮此地的泉水也可得盐。盐泉的发现无异于获得珍宝,盐泉从大地深处汩汩流出,有如母亲饱满胸膛涌出的乳汁,抚育了这里氏族聚落的巴人先民,一时间,盐的产量大增,堆积如山。这样一来,成都平原、两湖盆地、汉中盆地的商民,不顾三峡水道之险,带着本族的五谷、兽肉兽皮、水果慕名前来,与巫咸国人交换食盐。巫咸国人足不出户便能得到足够的五谷和肉食。
有人制盐,就有人卖盐。《山海经》记载得倒是颇为悬乎,说是西南有巴国,祖先叫咸鸟,咸鸟生乘禧,乘禧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历史上的巴人是一个与盐有着渊源的民族,他们生于江边,善于行船,泛舟奔波,原以捕鱼为生,后转而成为水上商人,乘着独木舟贩卖巫盐,他们也由此获得“水上流莺”(《华阳国志》记载)的美誉。巫咸国也需要这些“水上流莺”为它推销食盐,到了后照时,因运盐有功,得到巫咸国王的册封,巴国才得以建立。
巴人并非久居他人篱下之族,他们勤于奔波,亦善于探索。巴人后来发现,三峡一带并非只有巫溪才产食盐,湍急的江水之下也藏有食盐。水下食盐融于水中,煎煮江水便可获得,这种盐也是泉盐。食盐首先带给巴人的是尊严。当鱼国、夔国仍在依靠巫咸国之盐时,巴人已率先吹响了独立的号角。成为三峡一带仅次于巫咸国的盐业大国。
食盐带来的还有野心。巴国逐渐强大,并意欲挑战巫咸国的地位。契机源于一次战争。楚庄王初年,巫咸国携鱼、庸、濮三国伐楚,七败楚军,一度攻至楚国腹地。眼看就要胜利,却被巴人和秦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巴与秦联合攻庸,庸国大军征战在外,猝不及防,很快亡国。巫咸国无奈从楚国撤军,昔日霸主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楚人表面上大大咧咧,仍从巫咸国购买食盐,暗地里却筹划复仇。楚平王上台后,楚军夺走巫咸国郁山盐泉,改称黔中(今湖南、湖北西部、贵州东北部),算是报了一剑之仇。此时,巴人也在一步步蚕食巫咸国的领土,他们无疑已觊觎这片神奇的国土很久。无休止的蚕食最终消耗了巫咸国的实力和凝聚力,巫咸国逐渐衰老,它的盐泉也一个一个落在巴人手中。失去了宝贵的盐泉,春秋末年,巫咸国终于国破,狼狈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巴族成为新的食盐垄断者,楚国开始向巴购盐,成都平原上的蜀国盐商也转而与巴人交易,这是巴人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巴人的踪迹,延伸至安徽西南,在大别山、洞庭湖巴陵等地留下众多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