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穷响彭蠡之滨”。鄱阳湖的水美草丰,曾伴随这里世代的渔翁和漫天的银鸥,恬然于山水之间。
踏足鄱阳,却发现昔日之诗情却是危机屡现。干旱,困扰着这里的水,这里的人;泛舟湖上的日子是越来越短了,渔歌互答,唯成一声叹息。
鄱阳湖与洞庭湖,长江仅剩的2个通江湖泊。减二为一,在鄱阳湖和长江口上安道闸,似乎成为解决危机的“保命符”。但激辩声随之四起——大闸一下,换来的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还是江湖断裂后可能接踵而至的荒芜?
大塘:日渐衰落的渔村
8月4日。鄱阳湖水文局星子站实测水位16.15米,比历史同期的均值17.24米低了1米多。
几里之外,白鹿镇大塘村的鄱阳湖边,74岁的渔民张全富一边大口抽烟,一边不知是鼓励还是祝福地嘱咐孙子:“昨天不太好,今天争取多捕点回来。”嘟嘟嘟嘟……,渔船渐行渐远,飘逝于湖面,老汉才回过神来对记者说:这两年的鱼真的难打!水位太低了!
张全富打了一辈子鱼,靠着一条船在鄱阳湖上进进出出,让儿子、孙子从有饭吃到成了家立了业,日子过得也算是老来无忧了。就在最近,这原本最拿手的活计却是让他越来越迷茫:连续几年的低水位,湖里的鱼真是越来越少了。他指着20几米开外的堤岸:“原先,我家的房子一出门就可以直接上船进湖,现在还要往湖心向下走将近20多米才能看得到水。”鄱阳湖的8月,本该是水位最高的月份之一,现在的情形却是,无风无雨,每天都在承受太阳的炙烤,前阵子台风来袭,水位都没有起色。张全富皱眉,如果接下去还这样,今年的日子就难捱了。“我们渔民不像农民,还有土地,一点收入靠的全是实打实的捕鱼量。”
和老汉有着同样迷惘的还 有同村的张根金。这个现在告别了打鱼生涯、改行做鱼贩的村民,每天三四点都定时出现在岸边,东家、西家地串。等城里的冰块一运来,他就开始跟陆续上岸的渔民开讲今天的行情:“一斤棍子鱼6块,有多少收多少!”然而即使这样,每天的收货量在今年还是少了几百斤,以往最多的时候,他一天包收这里渔民所有的“战果”超过1000斤,现在有个600-700斤了不得了。他说:同样要运冰进来,同样要出车运货,当然是能收到的鱼越多越好。“这些都是野生的鱼,运到九江、浙江还有江苏一带,真的很好销。”但因为最近两年的水位低了,鱼跟着少了,渔民的收成自然可想而知,以前能弄个3-4万一年,现在只有2万甚至更少了。“贩鱼的生意清淡,这都是连锁反应。”
岸上的大塘村,算得上星子县比较富足的渔村了。如今,依然不得不面对日渐衰落的命运。张全富说,水多的日子其实并不算遥远,至少在2000年左右,鄱阳湖还是水量很大的。那阵子,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只船,差不多超过了200只,把整条岸都密密麻麻排满了。“为什么会水少,我们也琢磨不出来。像夏天,水位低,水就热,鱼根本都不来了。”鱼难打,村里有的渔民干脆把船卖掉或者闲置起来,出湖打鱼的船最多只剩80-90条了。“这里可能还算状况稍微好点的,除了湖,还靠着江,鱼少点,好歹还能打到过年”。他说,就在湖对面的余干县,最近几年到了8-9月份,湖就彻底干了,当地的渔民不得不提前收工,去找其他活做,有的或者干脆弃船上岸,常年去城里打工了,“那里不少村庄现在基本都不打鱼了,算不上渔村了”。
旱象:至少要持续到2020年
“根据水文观察,鄱阳湖的干旱至少要到2010年。”鄱阳湖水文局工程师闵骞向记者道出一些专家近期的共识。渔村,也许将仅仅成为留存在鄱阳湖某些地带的记忆。“根据星子县渔政部门提供的数据:2006年,渔民的鱼获量是 2005年的40%,2007年又比2006年减少50%。”
科学界的预判可能会让渔民更加无望。根据国家水文部门近百年的观察,长江中下游湖泊的干旱持一种周期性的变化,通常以20年为一个大周期。但最近几年因为全球气候变化的原因,很多专家都认为,这一轮鄱阳湖的干旱可能要持续30年左右。
鄱阳之渴的端倪,始于2000年;最明显的还是在2006年,当年不仅枯水期早早到来,水位持续在13米以下的日子也比往年提前了70多天,“无水的日子”还一直持续到了来年的4月份。2007年,干旱继续。由于当年降雨明显偏少,加之长江持续低水位,鄱阳湖更是出现罕见旱情。湖边的县城都昌连续25天超过了历史最低水位,最低时水位只有8.38米。鄱阳湖水文局综合科副主任曹美说:“都昌的水源取水口原本就设计得非常低,但当时的水位还是远远低于取水口,水根本汲不上来”,一场10余万人的断水危机由此爆发。
难以违抗的周期以外,这轮旱情为何爆发得如此迅猛?“三峡蓄水不是主要原因,但一定程度上起了作用”,闵骞说道。鄱阳湖水文局曾经做过不完整的调研,2006年下半年,三峡开始蓄水,当年10月中旬,鄱阳湖水位下降了2米左右。加之,最近几年的拉尼娜等多种气候现象,中国南方降雨普遍减少,汇入鄱阳湖的5条河流上兴建的水库又截住了部分来水,这些叠加起来,使得鄱阳湖近两年来“渴”态尽显。
2008年,没有任何转机。星子站的监测显示,这一年的最高水位只有16.6米,而不太干旱的年份里一般都能达到17、18米。8月5日,记者乘船前往星子县的代表景点——落星墩,船工指着湖心陨石说:“水好的年份,水要漫到比今天水位至少高上一米左右的地方,今年从没涨到过那个高度。到了冬天,肯定就能直接从岸边走到落星墩了。”
解渴:鄱阳湖和长江口安道闸?
鄱阳湖之渴,并非只是一个湖泊孤独而孤立的尴尬。一位学者曾说:“鄱阳湖生态湿地,是长江下游气候的肺脏。”
流量大、流速快,这是所有专家对鄱阳湖的共识,从赣江等5河的来水,到湖区停留20天左右,就彻底地把水换进了长江。仅仅这样一个湖泊,就为长江贡献了约16%的水量。而且基本上保持着III类水甚至更好的清澈水质,汇入长江干流后极大地提高了长江的自净能力。
多年研究鄱阳湖生态的南昌大学环境学院教授林波也称,鄱阳湖是中国仅剩的一个没有出现富营养化的湖泊了,“无论是水质还是水量,鄱阳湖好了,长江下游都得益,如果这个湖坏掉了,长江下游也肯定跟着遭殃。”
可现如今,这里的症状是难以缓解的“渴”!持续下去是不是会有更多“后遗症”,并带来长江“下半身瘫痪”的连锁效应?诸多的担忧,把一个争论多年的”湖控”计划再度被推上前台,而且呼声似乎从没这么密集过。
“湖控”,通俗地说,就是在鄱阳湖和长江口上安道闸,把鄱阳湖的水拦起来,由人来控制湖水的进出。江西省水利厅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称:当初“湖控”设计的思路主要是将洪水拒于鄱阳湖之外。但倘若鄱阳湖闸门一关,显然包括安徽、江苏在内的下游省市将面对更为巨大防洪压力。据上世纪50年代的《长江流域规划》,鄱阳湖承担了长江汛期的50亿立方米蓄洪任务,而到了1998年,一些研究表明,为保住长江沿线的大城市,鄱阳湖的蓄洪量可能要达到100亿立方米。因此,湖控计划一直未得到国家以及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同意,他们给的说法是研究鄱阳湖的控制利用必须在服从长江流域整体规划的前提下进行。
“该不该安闸”?今年再度被重提的这一话题,被冠上了“生态水利枢纽工程”的名字。在江西省水利部门发放的内部资料通报中,记者屡次看到被提及的这个名词。就在近期,江西省水文局的一些专家也密集出差和调研,主题依然围绕着“生态水利枢纽”,种种迹象显示,人工控制这个湖泊已不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讨论的层面上了。
江西省水利厅的多位相关人员都对记者表示,湖控目前还没有实质性进展,并不方便多谈什么,但知情人士还是向记者透露了水利部门近期转变过来的理念:“现在,我们的基本想法是控枯不控洪,长江发洪水的时候,我们把闸门打开,等到了干旱季节,我们适当地保留一些五河来水,让水不要这么快就汇入长江,以缓解旱情。”在水利部门看来,鄱阳湖的水实在流得太快了,所谓洪水时一片汪洋,枯水时一线蜿蜒。如果长此以往,这最后一盆清水保不保得住很难说,对江西、对长江以及下游省市都没有好处,这也是长江整体流域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现如今,鄱阳湖的症状是难以缓解的“渴”!持续下去是不是会有更多 “后遗症”,并带来长江 “下半身瘫痪”的连锁效应?诸多的担忧,把一个争论多年的”湖控”计划再度被推上前台,而且呼声似乎从没这么密集过。
生态:建闸不得不直面的代价
建闸理念转变,分洪的担忧暂被搁置。据透露,长江水利委员会目前正在对建闸进行调研,并可能在今年年底之前拿出相关规划供各界进行可行性讨论。但长江口与鄱阳湖之间的这道大坝到底怎么建?建了之后,哪些问题将随之而来?最近几个月,却是甚嚣尘上,成了水利界和环保界争论不休的话题。
研究环境的诸多学者都普遍持尊重自然的观点,他们认为,自然的东西最好不要加入人工痕迹。南昌大学环境学院教授林波说:他目前并不太了解湖控的具体方案,当下无所谓反对与赞成,但他想说的是,从研究鄱阳湖的多年历史看,湖区是一个经过多年物竞天泽、优胜劣汰而形成的自然与人和谐相处的独立生态系统,对任何一个生态系统进行人为的控制都要慎重,反复权衡经济与生态之间的利弊后再去决策。
记者采访的几位环境和生态的相关专家都直陈,大闸落下后,鄱阳湖不得不面对的最大问题是江湖关系。江西省生态学会秘书长戴年华说,长江流域原先有很多湖泊是与长江互通的。随着人类活动的频繁,围垦、建堤……目前只剩下洞庭湖和鄱阳湖两个大湖泊是与长江相通的了。我们现在不得不承认,中国很多湖泊或者河流,一建坝,随着水的流动减慢,加之污染排放的增加,富营养化的问题就爆发出来。“鄱阳湖的水质总体是非常不错的,但也需要看到,其实局部也曾经出现过小面积的蓝藻,这些后来都得益于水流速快,稀释冲刷掉了”。鄱阳湖水文局的一位工作人员也坦言,如果水闸不是闸门通到湖泊底部,而是以坝的形式蓄满一定的水位的话,那“底部的水都是死的,更新很慢,倘若上游来水的磷氮含量控制不是很好,水就容易‘腐’掉。”这样的苦头,洪泽湖若干年前就曾吃过,好在现在有关部门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亡羊补牢地花大投入改坝为闸,以更自由地调度水进和水出。
鱼的问题也不容回避。戴年华说,鄱阳湖中相当部分都是洄游性鱼类。比如凤尾鱼,每年都会从大海沿长江逆流而上,最后游进鄱阳湖区,在这里丰美的水草上产卵,然后再重新回到大海。水闸一建,鱼类的洄游通道就因此被彻底切断。“钱塘江曾经也是知名鲥鱼的产卵场,”新安江水库一建,洄游通道被切断了,整条江里现在是一条鲥鱼都找不到了。”一种鱼少了,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只是少了一类美味而已,他说,“但很多时候,我们对物种的认识不能局限眼前,生态系统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一个环节,就很可能导致系统性问题。”
最为直观和两难的,则是让鄱阳湖背负全球声誉的“鸟”。古来诗云:“鄱湖鸟,知多少?飞时能遮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永修千年古镇吴城的自然保护区里,当记者为看到的不少白鹭而兴奋时,同行的出租车司机却忍不住泼起冷水:以前尽管夏天,你都可以看到满天的飞鸟。
水位低了,鸟不来了;水位上去了,鸟还会来吗?无数候鸟飞来悠然度冬,一则逐丰美的水草而居,另则低洼的湿地让小鱼“俯拾即是”。水涨上去,浅,其口粮将越来越难捕到;深,生存的湿地都可能被淹没。鄱阳湖水文局的相关专家说:“曾有人建议,再另造几个围堤把候鸟生存的几大湿地圈起来,要多高的水,就控制成多少米。这根本不现实。这等于活活把环境碎片化,阻碍了生态系统物质流、信息流以及能量流的顺畅沟通。”
水坝:炸与“变相”保留间的抉择
若是一定要在鄱阳湖与长江口之间建个闸,“水位的控制将变成关键!”。多位接受记者采访的人士都表示,如果水位在18米,他们持坚决反对态度,毕竟这可能淹没候鸟们赖以生存的湿地、极大地减低流水的速度等等,直接牺牲掉巨大的生态利益。如果在枯水季节控制在13-14米左右,保存湿地最自然的状态,此外闸门还能长时间地开放,只在枯水的月分适当控制水位,可能相对有益得多。
“建闸的出发点是生态、建成之后的操作也需保证要完全从生态角度出发,如果最后用来发水电,无疑是得不偿失的。”从发电的角度来说,当然是水位越高越好。
建还是不建?怎么建?怎么用?争论依然在继续,这其实也只是全球范围内兴建水坝或者水闸、人的效益与生态效益如何权衡的一个小小的缩影和范本。一位学者称,“近年,很多国家也在反思当年快速建坝的行为,当他们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他们选择炸掉当初辛苦造就的大坝,这也是近年国际水利界的潮流,比如荷兰,当年拦海造坝,无尽的生态麻烦随之而来,为此该国已炸掉了好几座大坝”。而鄱阳湖水文局闵骞则进一步阐释说:很多国家在反思,但他们同时也认识到,生态应该把人的因素考虑进去。当下有炸坝的,也有国家认为,与其炸坝不如用坝来调节生态。孰是孰非,依然伴随着无尽的争论。
鄱阳湖是否该在长江口建闸?定论尚不明朗,但我们知道,这个范本若能权衡精当,这“中国最后一盆清水”,将伴着长江继续它江与湖的不老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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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于2009/3/1 8:54:11写道: 你不能老把别人的作品说成自己的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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