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们这个保护区与其它保护区在体制机制上有很多不同之处。”惯例，每到一处首先是要听情况介绍。会议室很素气，但不失典雅庄严，椭园形的会议桌周围摆了一圈带有靠背的椅子，墙上钉的有学习制度和保护区的资源图片及文字介绍。给我们介绍情况的是新来的王主任，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眉目清秀和谒，说话委宛动听，由不得我自己也把笑容挂在了脸上。
    “最有特点的是下属管理站的人财物保护区无权管理，就如市县林业系统的关系一样，属业务指导关系。管理站（股级单位）要和管辖区域内的开发区管委会、工业园区管委会、市园林局（都是正处级单位）及园林局下属的风景区管理处、国家级城市湿地公园（正科级单位）协调有关生态保护的种种问题。大家可以想象保护区与政府部门间沟通的难度。保护区东西长205公里，北与山西以黄河主河道分界，南有拐点座标和第一级山脊线为保护区的边界，跨越七个县级管辖区，共有18个乡镇，全开放区域，经济欠发达地区。土地所有权三门峡大坝以上归河务局所有，以下归属地集体所有。可想生态资源面向千家万户管理的难度。”
     通常一般情况下面向记者，被采访单位都是扬长避短，把自己的长处经验详尽叙述，问题和短处都是轻描淡写一笔代过，象这样一针见血的剖析，我遇到的不多。也许是他们已经走过来了，要做些铺垫，这我还真的说不准。要知道，他的有些说法政府领导是有看法的。
    “靠，我怎么思想抛锚了，人都说秀色可餐，那都是比喻，不能真的当饭吃，况且一般情况下都是指女的，我今天这是怎么啦，要是让单位的年轻人知道了，他们讥讽人的言辞那可真是叫人恨中有爱啊。男人的帅气真能夺志吗？我真没有经过。我用手在自己的腿上拧了一下，还好，很疼。介绍的梗概可不能错过，要不可要出笑话喽。”
    我们保护区的几种生物群落和栖息地特征是必须要向大家介绍的。一种是草滩型的，以鸡子岭区域为代表，这里的黄河水不稳定，主河道一会儿在南一会儿在北，加上秦岭下来的泉水，使这里形成了面积约十平方公里的河漫滩，周围全被二、三十公分深五、六米宽的小河包围，人若想进必得脱了鞋袜才可，所以很少有人进去，每年只有采毛拉黄（一种止血的药材）的人肯进去。里面除可数过来的少数几棵剌槐、杨树、柳树外，全部被芦苇、莆草和毛拉黄等草本植物占领，动物则有鸥、雁、鸭、鹬及说不清的鼠类和昆虫，天鹅、大鸨、金雕、鵟、梟见过，但是稀有之物。第二种属于水泊型的，面积约有四十平方公里左右（2000年的时候，由于以前以粮为纲的指导方针，实行围垦种粮种树，面积最小时仅有十平方公里左右），里面的沉水、挺水、浮水植物相当丰富，我来的晚，也不是学的这个专业，认识的只有芦苇、莆草，野莲等，水生动物以黄蟮、黑鱼、黄河鲤鱼最多，栖息在这里的野生禽鸟类以大鸨、天鹅、鹭类、鸭类、骨顶鸡、棕头鸥最为常见。第三种是季节型的，就是你们昨天看过的王官滥测区一样的，这种类型是我们这个国家级湿地自然保护区主要保护地，约占整个自然保护区面积的三分之二，大河上下几乎到处都有分布，是越冬候鸟及天鹅的主要栖息地，2000年时候鸟主要聚集区定点同步观测数量统计，仅天鹅就有上万只，三门峡市因为拥有大量的珍稀频危动物白天鹅，而被游客尊称为天鹅城，白天鹅因此也成了三门峡的城市名片。后来由于发生过两起白天鹅猎捕毒杀安件，给四个人判了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在政治上对当地政府影响也是很大的，再加上城市发展，当地人对经济的注意力已转到城市，所以都发展成了不用年年管理的速生丰产林，导致几个天鹅主要聚集区改变了耕作方式，改变了湿地的原有生境，破坏了天鹅的栖息环境，一段时间内天鹅减少了不少，使我们这个以大天鹅为主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在工作上受到了很大影响。这个问题以后我还要专门讲。这些区域每年的十月至次年六月为浅水淹没区，七到十月中旬多为农业耕作区，庄稼主要是大豆、花生、红薯等，遗落在地里庄稼（种子、根茎叶）是以素食为主的天鹅的好食物，其中也包括以庄稼和杂草为食的昆虫以及它们的蛹和卵。
    娓娓动听的叙述抑扬顿措，那富有磁性的立体感特别强的标准男中音，使我犹如跌进自然雕塑家精美的雕塑群里，似在浏览，一字一句都不肯放过。我浏览了一下会议室，所有的人似乎都沉浸在这没有煸动性的叙述里。
讲言真的很有讲究，内容是一方面，讲言者的外表、气质、语气、音质掌握到火候，确实能扣人心弦。我很佩服王主任所具备的这些资源和他对那种度的把握。
    我趁着工作人员倒水和王主任喝水的空档，想活跃一下气氛说道：这铁观音喝着还挺正宗的。谁知王主任却把话接了过去：这和我们这里的水有关系，而这里的水又和我们的湿地以及湿地内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功能有关系，和我们这个城市周围山坡上森林中的生物多样性有关系。不瞒你们说，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这里的地下水就已超过饮用水标准，守着黄河买水吃这种怪现象就发生在我们这里。很明显外地运来的矿泉水烧开后粘在壶底的锈是白色的，而我们这里的自来水烧开后粘在壶底的锈是金黄色的，还有一种说不来的怪味，沏上茶叶喝着就好多了。后来连这样的水也难以为继了，地下水短缺，黄河水用着不安全，于是就投巨资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山谷中建坝引水使用，可经济不科学发展和人为不文明活动增加，使湿地和森林中的生物多样性遭到了惊人的破坏，导致其净化功能不能正常发挥，空中飘浮物的降落也对其水质造成了严重影响。这才引起了领导对生态的认真关注。现在我们喝的水，就取于我们这个城市的地下，各项指标及口感都能于矿泉水媲美。
    按照森林是地球之肺，湿地是地球之肾的科学原理去推测，王主任这话是有道理的。结果我这速记的笔还是没有离开采访本。
     我们保护区的第四个地域特点是山地，处在三门峡大坝以下，小浪底水库以上，这里河道较窄，滩涂也少，适宜主要保护物种天鹅的食物也较少，所以天鹅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也较短，天鹅在宽阔的水面上休息一阵子，到不多的滩涂上胡乱补充些食物，继续往适宜的地方飞。河道里活动的飞禽和鸟类多为鸳鸯、鹭类等。山坡上生长着山杨、黄楝树、黄荆、五味子、黄栌、斛栎、橿子木、椿树、棠梨等，郁闭度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由于这里少人居住，所以很少有人进去，说实话，一两个人一看那阵势也就不敢进去。这里生存的鸟类据调查统计有六十种之多，山雀、喜鹊、翠鸟、画鹛、啄木鸟、红嘴鸦、猫头鹰、鸽子等在林子中乱飞，你数都数不过来，野生大小型兽类动物也有十余种之多，诸如野猪、果子狸、獾、鹿等经常可以看到，爬行动物和昆虫种类也不少。你去过以后就会感受到，那里是另一个世界，是无可非议的动物王国。一般的人我们是不让他们去的，我们不想破坏那里的原生态。虽然这样的生态组合与湿地保护相去甚远，但亦然是生态保护的重点，是我们这个湿地保护区内甚至在整个豫西都是不可多见的山地自然资源精品。
    这么美丽的地方，能满足多少人的休闲猎奇心理啊，不敢说她是珍贵的自然遗产，最其码也是对人们的生存生活非常有益的。可是当时的社会发展现实，大家都十分清楚，人口与经济发展的压力几乎全倾泄到了森林与湿地的资源上，虽然有《森林法》、《野生动物保护法》、《自然保护区条例》保驾护航，也有领导讲话要求，政府文件规范，媒体呼吁支持，节能减排，一票否决等，但由于人的心理、素质、认识上的原因，生态资源这扇窗户里看见的都是残不忍睹的破坏场面，我们湿地自然保护区里的状况也一样非常令人不乐观。
    我们保护区的特殊情况使湿地资源保护前景更令人担忧，管理站报上来的情况几乎全部带有政府倾向，不敢加一点自己的想法。经济发展一遇到与湿地保护有冲突时，政府就会让湿地管理部门想办法，不能阻碍经济发展。我们是政府职能部门，为政府分忧解难本无可厚非，可资源保护怎么办，这也是政府给我们的职责，处在夹缝中的工作可真是难呢。资源保护重要，发展经济就不重要。住宽敞明亮的房子，坐舒适漂亮的车子，行平坦宽阔的道路，穿时尚漂亮的衣服，领着高高的工资，吃着如意的美食，谁不需要。不发展经济能实现吗。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和由此得到的健康的身体，当然也是所有人的追求，也应该是我们政府部门的工作目标。如何找准切入点，实现经济发展与资源保护双赢，是我们那时讨论的重中之重。如何在社会经济发展中充分展示湿地资源的魅力，让人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湿地的功能与作用和我们生存的密切关系，是我们那时奋斗的目标。
    经过充分讨论，我们决定从经济利益出发考虑湿地保护问题，第一步先从王官监测区着手，该区面积25平方公里左右，全是国家征购过的淹没区，但考虑到移民的生活和社会稳定，在保护区没成立时，河务局就把这些能种一季庄稼的地以极其低的价格租给了当地居民经营，可是那时生态林业建设搞的如火如荼，很多人包括大部分政府官员都以为生态林业建设就是种树，上级财政和本级财政的投资几乎全用在了栽树上，再加上当时种树经济效益也确实不错，所以当时政府和居民都倾向于在这些地方栽树，但有一个问题很难解决，就是在保护区种树林权证地权不明析，违反《自然保护区条例》很难发下去，以后采伐也不付合有关要求。如果我们将这些原因向老百姓说明，在不影响老百姓一季庄稼收入的情况下，建成一个冬春两季候鸟栖息区，景观收入归当居民，这样我们的湿地资源保护了，老百姓的收入也增加了，河务局的利益和目的也没有损害，其不是多方有益。只要通过一定的技术措施保证黄河安澜，这一步实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第二步就是在取得经验的同时，在市区西部的工业园区北部黄河湿地区域内建一个大型的污染物生态处理区，让人们通过这个窗口切实感受“湿地之肾”的功能和作用。
    宏伟的规划，十分感人，今天他们通过努力也实现了。实施过程中的酸甜苦辣会是什么样呢，我真的想立刻知道。